【注释】①秦借道两周之间：时韩都在两周之东的新郑，故秦伐韩，要借道两周。②史厭谓周君曰：周借道于秦而畏韩，不借道则畏秦，处于进退维谷的困境。于是史厭献计，派人说韩南联楚，北送地于周，造成周、韩、楚联合之势，使秦不敢借道于周以伐韩；然后又派人入秦，说韩强送地与周，周不敢不受，秦国也没话说，这样周不仅摆脱困境，而且两边讨好，即得地于韩，又表示了听命于秦。③质：人质。④听于秦：取得秦国的理解。

秦召西周君，西周君恶往①，故令人谓韩王曰②：“秦召西周君，将以使攻王之南阳也③，王何不出兵于南阳?周君将以为辞于秦④。周君不入秦，秦必不敢逾河而攻南阳矣。”

【注释】①恶：厌，不愿意。②故令人：特地派人。③南阳：韩地，当今河南济源县至获嘉县一带。④辞：借口。

东周与西周战，韩救西周。或为东周说韩王曰①：“西周故天子之国，多名器重宝。王案兵毋出，可以德东周②，而西周之宝必可以尽矣③。”

【注释】①或为东周说韩王：有人替东周谋划，说韩王不要救西周。②德：感激。使动用法。③尽：全部。

王赧谓成君。楚围雍氏①，韩征甲与粟于东周，东周君恐，召苏代而告之。代曰：“君何患于是。臣能使韩毋征甲与粟于周，又能为君得高都②。”周君曰：“子苟能，请以国听子。”代见韩相国曰：“楚围雍氏，期三月也，今五月不能拔，是楚病也③。今相国乃征甲与粟于周，是告楚病也。”韩相国曰：“善。使者已行矣④。”代曰：“何不与周高都?”韩相国大怒曰：“吾毋征甲与粟于周亦已多矣⑤，何故与周高都也?”代曰：“与周高都，是周折而入于韩也，秦闻之必大怒忿周，即不通周使，是以弊高都得完周也⑥。曷为不与?”相国曰：“善。”果与周高都。

【注释】①雍氏：韩邑，在今河南禹县东北。②高都：韩邑，在周洛阳之南。③病：疲弊。④使者已行：你可以走了，即照你的意见办。⑤亦已多矣：已经够意思的了。⑥以弊高都得完周也：用一个破败的高都换得了一个完整的周国。

三十四年，苏厉谓周君曰：“秦破韩、魏，扑师武①，北取赵蔺、离石者②，皆白起也③。是善用兵，又有天命。今又将兵出塞攻梁④，梁破则周危矣。君何不令人说白起乎?曰‘楚有养由基者，善射者也。去柳叶百步而射之，百发而百中之。左右观者数千人，皆曰善射。有一夫立其旁，曰“善，可教射矣”⑤。养由基怒，释弓搤剑⑥，曰“客安能教我射乎”?客曰“非吾能教子支左诎右也⑦。夫去柳叶百步而射之，百发而百中之，不以善息⑧，少焉气衰力倦，弓拨矢钩⑨，一发不中者，百发尽息⑩”。今破韩、魏，扑师武，北取赵蔺、离石者，公之功多矣。今又将兵出塞，过两周，倍韩，攻梁，一举不得，前功尽弃。公不如称病而无出’。”

【注释】①秦破韩、魏，扑师武：公元前293年秦将白起破韩魏联军于伊阙，掳韩将公孙喜，杀魏将犀武，斩首二十四万。②蔺、離石：两赵邑，均在今山西吕梁市离石区。③白起：秦大将，事详《白起列传》。④塞：指伊阙塞，在洛阳南十九里，两山相对望之若阙，伊水流其下，故名伊阙。⑤可教射矣：可以受教而学射了。⑥搤：握。⑦支左诎右：指拉弓射箭动作。⑧不以善息：不达最美妙之时则不停止。⑨弓拨矢钩：弓拉歪了，箭矢弯了。⑩百发尽息：若一发不中，原有的百发百中之成绩将全被勾销。

四十二年，秦破华阳约①。马犯谓周君曰：“请令梁城周②。”乃谓梁王曰：“周王病若死，则犯必死矣。犯请以九鼎自入于王，王受九鼎而图犯③。”梁王曰：“善。”遂与之卒，言戍周④。因谓秦王曰：“梁非戍周也，将伐周也。王试出兵境以观之⑤。”秦果出兵。又谓梁王曰：“周王病甚矣，犯请后可而复之⑥。今王使卒之周，诸侯皆生心，后举事且不信。不若令卒为周城，以匿事端⑦。”梁王曰：“善。”遂使城周。

【注释】①华阳：亭名，在今河南新郑市东南。秦昭王三十三年(公元前273年)，秦背魏约，使白起破魏于华阳。②令梁城周：周臣马犯用计说魏派兵替周筑城。③图犯：保护马犯。④言戍周：表面上宣言是替周尽戍守之义务。⑤王试出兵境以观之：马犯又说秦昭王出兵边境以挟魏兵就计。⑥犯请后可而复之：指献九鼎之事，等周王示下即来回复。⑦以匿事端：用以掩盖交易内幕(指献九鼎)。

四十五年，周君之秦。客谓周冣曰①：“公不若誉秦王之孝，因以应为太后养地②，秦王必喜，是公有秦交。交善，周君必以为公功。交恶，劝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③。”秦攻周，而周冣谓秦王曰：“为王计者不攻周。攻周，实不足以利，声畏天下④。天下以声畏秦，必东合于齐，兵弊于周⑤。合天下于齐，则秦不王矣。天下欲弊秦，劝王攻周。秦与天下弊，则令不行矣。”

【注释】①周君之秦客谓周冣曰：周冣，周之公子，说周君入秦定交，有客献计于周冣，令周冣说服周君割应邑为秦王太后汤沐邑，与秦善交而还。②应：周邑名，在今河南宝丰县西南。太后：指秦君昭王母宣太后芈氏。③劝周君句：劝周君入秦之人即周冣，假若周君入秦未达善交，则周冣将被周君治罪。④声：声威。⑤弊：疲敝。

五十八年，三晋距秦①。周令其相国之秦，以秦之轻也，还其行②。客谓相国曰：“秦之轻重未可知也③。秦欲知三国之情。公不如急见秦王曰‘请为王听东方之变’，秦王必重公。重公，是秦重周，周以取秦也；齐重，则固有周聚以收齐：是周常不失重国之交也④。”秦信周，发兵攻三晋。

【注释】①三晋：韩、赵、魏。②周相之秦三句：三晋发兵拒秦，周君派相国使秦报告，周相国认为周小，必被秦轻视，于是走到半道返回了。③秦之轻重未可知：有客对周相说，秦看得起周还是看不起周，还是一个未知数。即劝相入秦。重：看得起。轻：看不起。④重国：大国，指齐和秦。

五十九年，秦取韩阳城、负黍①，西周恐，背秦，与诸侯约从②，将天下锐师出伊阙攻秦③，令秦无得通阳城。秦昭王怒，使将军摎攻西周④。西周君奔秦⑤，顿首受罪⑥，尽献其邑三十六，口三万。秦受其献，归其君于周。

【注释】①阳城、负黍：两韩邑。阳城在今河南登封市东南之告城镇。负黍在登封市西。②背秦：西周背弃秦国而与东方六国合纵。③锐师：精兵。④摎(jiū)：秦将名。⑤西周君奔秦：西周武公，降秦事在公元前256年。⑥顿首受罪：叩头认罪。

周君、王赧卒①，周民遂东亡②。秦取九鼎宝器，而迁西周公于狐③。后七岁④，秦庄襄王灭东周。东西周皆入于秦，周既不祀。

【注释】①周君、王赧卒：周君指西周武公；王赧指周王赧，名姬诞，名为周王，实寄食于西周武公。周灭，两人同亡。②东亡：向东流窜。③狐：聚落名，在今洛阳南一百五十里。④后七岁：西周亡后第七年，即公元前249年东周亡。

太史公曰：学者皆称周伐纣，居洛邑，综其实不然。武王营之，成王使召公卜居，居九鼎焉，而周复都丰、镐①。至犬戎败幽王，周乃东徙于洛邑。所谓“周公葬于毕”，毕在镐东南杜中②。秦灭周。汉兴九十有余载，天子将封秦山③，东巡狩至河南，求周苗裔，封其后嘉三十里地，号曰周子南君④，比列侯，以奉其先祭祀。

【注释】①丰、镐：丰，繁体作“豐”，也写作“酆”，文王所都，在今陕西户县东。镐：也写作“鄗”，武王灭殷后营建的新都，在丰之东，今西安市长安区西南。②杜：古国名，在今西安市长安区东南，周公葬在这里。③汉兴二句：汉武帝封周子南君在元鼎四年东巡至洛阳途中。元鼎四年即公元前113年，上距汉建国之公元前206年是93年，下距武帝封禅之公元前110年是三年。④周子南君：子南为封邑之号。汉武帝封姬嘉为子南君，故称周子南君。汉武帝封周后，为的是表现自己的仁德，为封禅造舆论。

【语译】

周的始祖后稷，名叫弃。他的母亲是有邰氏的女儿，名叫姜原。姜原是帝喾的正妃，姜原去野外，看见一个巨人的足迹，心里欣然爱悦，想要踏它一下，一踩上就觉得身子振动好像怀孕一样。怀胎满十个月姜原就生下个儿子，她认为不吉祥，就把他扔在狭窄的小巷里，但过往的马、牛都避开不践踏他；又把他丢弃到树林里，适逢树林里人多，所以又挪了个地方。姜原于是又抛到水沟的冰上，有飞鸟飞来用羽翼上蔽下垫保护他。姜原认为他很神奇，就收留抚养他长大，因为当初想抛弃他，所以就起名叫“弃”。

弃在孩提的时候，就俨然像大人一样有志气。他做游戏，喜欢种植麻和豆类作物，麻和豆都长得很茂盛。等到成人后，弃喜爱耕田种地的农活，考察土地适宜种谷的就在那里播种与收获，大家都效法他。尧帝知道了这件事，推举弃担任农师，天下都得到他的好处，很有功劳。舜帝说：“弃呀!黎民百姓受饥受饿，你担任了农师，适时播种了百谷。”把弃封在邰地，号称后稷，另外以姬作为他的姓。后稷的兴起，在唐尧、虞舜、夏禹的时候，历代都有美德。

后稷死后，其子不窋继立。不窋晚年时，夏后氏政权衰败，废去农官，不再务农事。不窋失去官职而出奔到夷狄之间居住。不窋去世，其子鞠继位。鞠逝世，其子公刘继立。公刘虽然在戎狄之间，仍然继续后稷的事业，致力于耕种。公刘巡视各地所宜而生产，从漆水、沮水渡过渭水，到南山取木材以供使用。使外出的人有财货，定居的人有积蓄，民众依赖他过上好日子。百姓依赖他，多迁移来归附他。周朝事业的兴起是从这时开始的，所以诗人制歌谱乐思念他的美德。公刘去世，其子庆节继立，建国于豳。

庆节去世，其子皇仆继立。皇仆去世，其子差弗继立。差弗去世，其子毁隃继立。毁隃去世，其子公非继立。公非去世，其子高圉继立。高圉去世，其子亚圉继立。亚圉去世，其子公叔祖类继立。公叔祖类去世，其子古公亶父继立。古公亶父重新修治后稷、公刘的事业，积累美德，笃行仁义，周围的人都爱戴他。薰育戎狄来攻打古公，想要夺取财物，古公就给了薰育。不久薰育又来进攻，想要夺取土地和民众，民众都愤怒了，想要反击。古公说：“民众拥立君主，是因为对他们有利。现在戎狄所以要攻打我们，是为了得到我的土地和民众；民众属于我和属于他们，有什么不同呢?民众为我的缘故去打仗，杀了人家的父子兄弟，却去做他们的君主，我不忍心这么做。”于是他带领从属离开了豳地，渡过漆水、沮水，翻越梁山，到岐山下居住。豳地的民众举国扶老携幼，都跟随古公来到岐山脚下。其他邻国听闻古公如此仁义，也多来归附他。这时古公便变革戎狄的风气，并且营建房屋城郭，分别组成城邑聚落而居住。设立五官职事，民众都作诗谱乐歌颂他的功德。

古公的长子叫太伯，次子叫虞仲。其妻太姜生了小儿子季历，季历娶妻叫太任，都是贤德的妇人，太任生子名昌，有圣贤的祥瑞。古公说：“我们家族当有兴起的人，难道就是昌吗?”长子太伯和虞仲知道古公想立季历，以便传位给昌，他们就逃亡到吴越一带，在身上刺花纹，剃掉头发，让位给季历。

古公去世，季历继立，这就是公季。公季宏扬古公遗留的政教，诚信地实行仁义，诸侯都顺从他。

公季去世后，其子昌继立，这就是西伯。西伯称文王，遵行后稷、公刘的业绩，效法古公、公季的治世方法，诚信仁义，尊敬老人，慈爱儿童，礼贤下士，为了接待士人，太阳中天时分还顾不上吃饭，士人因此多归服他。伯夷、叔齐在孤竹，听说西伯善待老人，一起去归服他。太颠、闳夭、散宜生、鬻子、辛甲大夫等人都归服了他。

崇侯虎对殷纣王说西伯的坏话道：“西伯积累善行德政，诸侯都心向着他，将要对帝您不利了。”纣王就把西伯囚禁在羑里。闳夭等人担忧这件事，就访求有莘氏的美女，骊戎部族的花斑马，有熊部族九辆驷车的骏马三十六匹，以及其他奇珍异物，通过殷纣王的宠臣费仲来献给纣王。纣王十分高兴，说：“有这样一件，就足够释放西伯，何况这么多呢!”就赦免了西伯，赐给他弓、矢、斧、钺，使西伯有征伐之权。对西伯说：“诬陷你的人是崇侯虎。”西伯就献上洛水以西的地方，请求纣王废去炮烙之刑，纣王答应了他。

西伯私下行善事，诸侯都来请他裁决争端。当时虞、芮两国的人有争端不能解决，便来到周国。进入周国界内，看见耕田的人都互让田界，民间习俗都礼让长者。虞、芮两国的人还没有见到西伯，就感到了惭愧，互相说：“我们所争的正是周国人认为可耻的，还去干什么?只会自取羞辱罢了。”就互相谦让而回去。诸侯听到这件事，都说：“西伯恐怕是承受天命的君王。”

第二年，西伯讨伐犬戎。一年后征伐密须。再一年打败耆国。殷朝的祖伊听到这些事，感到恐惧，便报告给纣王。纣王说：“我不是有天命吗!他能怎么样呢?”又一年西伯攻伐邘国，下一年，攻打崇侯虎。而且营造丰邑，从岐山把国都迁到丰。又一年西伯逝世，太子发继位，这就是武王。

西伯大约在位五十年，他被囚禁在羑里的时候，据说增加《易》的八卦为六十四卦。诗人称颂西伯。大约他受命为西伯正是处断虞、芮讼诉的那年。十年后逝世，谥号为文王。文王改变了法律制度，制定了新的历法。追尊古公为太王，公季为王季。因为周国立王的祥瑞是从太王时兴起的。

(以上为第一段，写周先公先王，从后稷至西伯传十五世，积德累善而有天下。)

武王即位，太公望担任太师，周公旦为宰辅，召公、毕公等人在武王左右为辅佐，弘扬文王开创的功业。

九年，武王在毕地祭祀文王。向东去检阅军队，到达盟津，制作了文王的木牌神位，用车载着，供在中军。武王自称太子发，表示奉文王的命令前去征伐，不敢擅自做主。他告诫司马、司徒、司空、各位持有符节的官员说：“大家要恭敬谨慎，讲求诚信呀!我本是无知之人，只因祖先有德行，我小子承受先祖的功业。详尽地设立了各种赏罚制度，用以确定功业的完成。”于是就兴师起兵。太师尚父发布命令说：“集合众人和你们的舟楫船队，开船划舟，谁要落后就一律斩杀。”武王乘船渡河，船到河中心，有条白鱼跳进船中，武王低头拾起来用以祭天。渡过大河，有一团火自上而下，到达武王的屋顶，化为一只乌鸦，颜色火红，乌鸦振翅发出魄魄的声音。这时候不约而同会盟于盟津的有八百诸侯。诸侯都说：“纣可以讨伐了。”武王说：“你们不知道天命，现在还不行呀!”就收兵回去了。

过了两年，听说纣王昏乱暴虐更加厉害了。杀了王子比干，囚禁了箕子。太师疵、少师彊抱着殷的乐器逃到周国。这时武王遍告诸侯说：“殷国有重罪，不可以不尽力讨伐。”于是遵循文王的遗旨，率领兵车三百乘、勇士三千人，甲士四万五千人，向东讨伐纣王。十一年十二月戊午这一天，军队全部渡过盟津，诸侯都来会合。武王说：“奋发努力，不要懈怠!”武王便作了《太誓》向众人宣告说：“现今殷纣王竟听用妇人的话，自绝于天，毁坏了天地人的正道，疏远了他同祖的兄弟们。又抛弃他的先祖的乐曲而制作淫荡之声，用来扰乱纯正的音乐，来取悦妇人。所以今天我姬发只是恭敬地执行上天的惩罚，努力吧，勇士们!只此一举，不可以再二再三!”

二月甲子黎明时分，武王早早地来到商都郊外叫牧野的地方，就在那里誓师。武王左手拿着黄色的斧，右手拿着用旄装饰的白色旗帜来指挥说：“远来辛苦啊!西方从征的将士们!”武王说：“啊!我友邦的国君们!司徒、司马、司空、亚旅、师氏、千夫长、百夫长各位官员，以及庸、蜀、羌、髳、微、、彭、濮等盟国从征之人，举起你们的戈，排好你们的盾，竖起你们的矛，听从我宣誓。”武王说：“古人有话说道，‘母鸡不能报晓打鸣，如果母鸡报晓，这个家庭就要衰落了。’如今殷纣王只听信妇人的话来办事，抛弃他的先祖，不进行祭祀，放弃他的家园，遗弃他同祖的兄弟不加任用，而那些四方逃亡罪恶多端的人得到尊崇和推重，得到信托和重用，让他们暴虐百姓，在商国任意胡为。现今我姬发只是恭谨地执行上天的惩罚。今天的事情不要以为前进六、七步就获得胜利了，大家努力吧!不要认为冲刺四次、五次、六次、七次，就会打败敌人。努力吧，将士们!希望大家威猛雄壮，在商都的郊外，像虎豹豺狼一样。不要残杀前来投降的人，让他们帮助我们西方的诸侯。奋进吧!将士们!你们谁不奋进，那么，你自身将会受到惩罚。”宣誓完毕，诸侯的军队前来会合的兵车有四千乘，在牧野陈师列阵。

纣王听说武王军队攻来，也发兵七十万人抵御武王。武王派师尚父率百名勇士挑战、诱敌。用全部人马冲杀纣王的军队。纣王军队人数虽多，都没有斗志，心中希望武王尽快打过来。纣兵都在战斗中倒戈，替武王开路。武王军队急驰冲突，纣兵全线崩溃，反叛了纣王。纣王败逃，回城后登上鹿台，穿上用特异的宝玉制成的衣服，放火自焚而死。武王举着大白旗来指挥诸侯，诸侯都来参拜武王，武王也作揖还礼。武王进入商都，商朝的百姓都在郊外等候。这时武王派群臣告诉商朝的百姓说：“上天赐给大家幸福。”商人都两次叩拜行稽首之礼，武王答谢回拜。于是武王进入商都，到达纣王死的地方，武王亲自射纣王三箭而后下车，用轻吕剑刺纣王尸体，用铜制圆斧斩下纣王的头，悬挂在大白旗上。接着搜查到纣王两宠妾的宫里，两个宠妾都已自缢而死，武王又射了三箭，用剑刺，用铁斧斩下她们的头并悬挂在小白旗上。武王这才出城回到军中。

到了第二天，军人们清扫道路，整治土地神的祭坛和商纣王的宫殿。时候一到，一百名勇士高举着云罕旗作为先导，武王的弟弟叔振铎献上王者专用的威仪专车，周公旦手持大斧，毕公手持小斧，在两侧保卫武王，散宜生、太颠、闳夭，都持剑环卫着武王。进城以后，武王站在社庙的南面，军队群臣都在左右跟从着。毛叔郑捧着在明月夜取的露水，卫康叔封铺好草席，召公奭奉献五色彩帛，师尚父牵来祭祀用的牲畜，尹佚读着策书祝文说：“殷的末代子孙纣，毁弃先王的圣明德行，侮辱轻视神灵，也不祭祀，昏昧暴虐地对待商国的百姓，他的罪恶昭著，上天都知道了。”这时武王再次叩拜稽首说：“我承受上天改变天命的命令，革除了殷商政权，接受上天圣明的旨意。”武王又再次行礼叩头后才退出。

武王把殷商的遗民分封给纣的儿子禄父。因为殷地刚刚平服，民心不安定，武王就命令他的弟弟管叔鲜、蔡叔度辅佐禄父治理殷。而后命召公释放了被囚禁的箕子。命毕公释放了被囚禁的百姓，修治商容的故居以致表彰。命南宫括分发鹿台的钱财，打开钜桥的粮仓，用以赈济贫穷困弱的百姓。又命南宫括、史佚展示商朝传国之宝九鼎和宝玉，命令闳夭在比干墓上加土，命令管祭祀的祝官在军中祭祀，而后才罢兵西归。沿途巡行，记录政事，作了《武成》，宣告灭殷大业完成。武王又分封诸侯，赐给他们宗庙祭器，写成了《分殷之器物》，记录武王的赐命和各诸侯所得的赐物。武王追念古代圣王，于是褒奖分封神农氏的后代于焦，黄帝的后代于祝，尧帝的后代于蓟国，舜帝的后代于陈国，大禹的后代于杞国。然后分封功臣谋士，师尚父是第一个受封的人，封尚父于营丘，称齐国；封武王之弟周公旦于曲阜，称鲁国；封召公奭于燕国；封弟弟叔鲜于管国；封弟弟叔度于蔡国，其余各位都按功劳的大小得以受封。

武王召集各地的长官，登上豳地的最高处来遥望商邑，武王回到周国，自己整夜难眠。周公旦到武王的住所说：“为什么不能安眠呢?”武王说：“我告诉你吧!上天不享受殷人的祭祀，从我姬发出生到现在，已经六十年了，麋鹿到了郊野，蝗虫满天飞舞，上天不保佑殷人的社稷才有我们今天的成就。当上天建立殷朝的时候，曾提拔重用名贤三百六十人辅佐殷国，虽没有做出大的成绩，但也保住殷朝不灭直到今天。我不能肯定天命是否保佑，如何能睡得着觉!”武王又说：“我要确保上天的保佑，依从上天的意志，一网打尽不顺从周国的恶人，像对待殷纣王受一样治罪，我日夜劳苦，确保西方的安全，趁我事业方兴未艾之时，使德教得以明达四方，从洛河之湾到伊河之湾，地势一片平坦，没有险固，这原是夏人定居的地方。我向南望见三塗山，向北看见太行山，回顾黄河，向东察看洛水、伊水，这里和天的中央相差不远，是建都的好地方。”周武王规划了周的都城洛邑以后离去。他纵马于华山的南麓，牧牛在桃林的丘墟上，收藏起兵器，整军班师，解除甲兵，向天下表示不复再用兵了。

武王攻克殷商两年后，过了两年，询问箕子殷商亡国的原因，箕子不忍心谈论殷商的罪恶，便以国家兴灭存亡的大义相告。武王也感到难堪，故而转问天道。

武王生病了，天下还没有统一安定，群臣感到害怕，恭敬地占卜，周公就斋戒沐浴，举行为武王求福的祭祀，愿意以自己为人质，代替武王，武王果然病愈。后来武王驾崩，太子诵继位，这就是成王。

(以上为第二段，写周武王灭纣，建立周朝。)

成王年纪幼小，周朝刚刚平定天下，周公恐怕诸侯背叛周朝，于是代理成王管理国家。管叔、蔡叔等兄弟怀疑周公，联合武庚，发动叛乱，背叛周朝。周公奉了成王的命令，讨伐诛杀了武庚、管叔，流放了蔡叔。用微子开继承殷的后嗣，建国于宋。尽量收留殷朝的遗民，把他们封给武王的小弟姬封，称卫康叔。晋唐叔获得嘉谷的祥瑞，把它献给成王，成王又把它赠送给尚在用兵前方的周公。周公在东方接受了嘉禾，颂扬了天子的天命。当初管叔、蔡叔背叛周朝，周公讨伐他们，三年才完全平定。因此首先作了《大诰》，其次作了《微子之命》，又次作了《归禾》，又次作了《嘉禾》《康诰》《酒诰》和《梓材》等篇，这些事迹都记载在《鲁周公世家》中。周公代行政事七年，成王长大，周公把国政交给成王，自己到北面归就臣位。

成王在丰邑，派召公再次营造洛邑，按照武王的遗愿。周公反复占卜，多次视察，终于营造完成，把九鼎陈列在那里，说：“这是天下的中心，四方入贡的道路都一样长。”并作了《召诰》《洛诰》。成王已经迁移了殷的遗民，周公用成王的命令告诫他们，作了《多士》《无佚》。召公担任太保，周公担任太师。向东征伐淮夷，灭了奄。把奄的国君迁到薄姑。成王从奄国归来，在镐京作了《多方》。已经废黜了殷的天命，袭击了淮夷，回到丰邑，作了《周官》。振兴并调整礼乐，制度到这时也已改革完善，因而民众和睦，赞颂太平之声兴起。成王已经讨伐了东夷，息慎国前来祝贺，成王赐命荣伯，作了《贿息慎之命》。

成王将要逝世，恐怕太子钊不能胜任国事，就命召公、毕公率领诸侯辅佐太子登位。成王逝世后，召、毕二公率领诸侯领着太子钊拜谒先王的宗庙，反复告诫他文王、武王开创周朝王业的不易，要他务必力行节俭，戒除贪欲，用诚实信义治理天下，作了《顾命》。太子钊于是继位，这就是康王。康王即位后，通告天下诸侯，宣告要发扬光大文王、武王的业绩，作了《康诰》。因此成、康的时候天下安宁，有四十多年不用刑罚。康王命令担任作策官的毕公，分别民众贵贱，确定各类别的居住区，划定周都郊区的范围，作了《毕命》。

(以上为第三段，写周公辅政，东征平叛，健全制度，西周出现成康之治。)

康王逝世后，其子昭王瑕继位。昭王的时候，王道略有缺失。昭王到南方巡行视察，没能回来，淹死在江水中。昭王的逝世没有向诸侯报丧，因为忌讳这件事。立昭王的儿子继位，这就是穆王。穆王即位，年纪已经五十岁了。周朝的王道衰弱，穆王忧虑文王、武王的治国善政有了残缺，就命担任太仆的伯冏反复告诫执行国家的政务，作了《冏命》。国家重新获得了安宁。

穆王准备征伐犬戎，祭公谋父劝谏说：“不能这样。先王显示德惠而不炫耀武力。军队平常蓄养着，在适当时机才出动，这样一发动才有它的威力；常常炫耀就会漫不经心，漫不经心就没有威力了。因此周文公的颂歌说：“收起干戈，藏好弓箭，我寻求美善贤德，歌颂大夏之乐，只有周武王才保有这种美德。”先王对待民众，努力匡正他们的德行，敦厚他们的性情，增加他们的财富，便利他们的器具，使他们懂得利害所在。用礼法来引导他们，使他们趋利避害，感怀恩德而畏惧刑威，因此先王能够保持国运日益壮大。从前我们先王世代做后稷的官，为虞、夏做事，到了夏朝衰微时，废弃农官，不务农事，我们的先王不窋，因此失去官职，逃身于戎狄之间，却不敢荒怠祖先的事业，时时遵循祖上的德行，遵从修明先王的功业，修整祖先的教化法典，早晚敬惧勤奋，以敦厚笃信来自守，以忠信诚义来自持。一代接一代都继承美德，不至于愧对先人。到了文王、武王时，发扬前代的光辉明德，再加上慈爱宽和，敬事鬼神，保全下民，人神无不欣喜。商王帝辛对民众犯有重大罪恶，民众是无法忍受的，都一心拥戴武王，这才在商郊牧野发动灭殷战争。因此，先王并不是专意用武，而是勤于体恤民众的隐痛，为他们除害。先王的制度规定：王畿之内是甸服，王畿之外是侯服，侯服之外是宾服，蛮夷地区为要服，戎狄地区是荒服。甸服区的诸侯参与祭奠天子的父亲和祖父，叫日祭；侯服区的诸侯参与祭奠天子的曾祖和高祖，叫月祀；宾服的诸侯四时献纳祭品，叫时享；要服区的诸侯按岁进贡，叫岁贡；荒服区的夷民族只是名义上拥戴中国为王，他们的君长终生朝见周王一次，叫终王。先王推行日祭、月祀、时享、岁贡、终王这五种祭祀制度，对诸侯不来参与日祭的就修明自己的诚意，对不来参与月祀的就修明自己的号令，对不来时贡的就修明自己的教化，对不来岁贡的修明自己的法典，对不奉正朔的就修明自己的德化。如果依次都作了反省，而仍有不来朝贡的，国家就要动用刑罚。这时就惩罚不来参与日祭的，讨伐不来参与月祀的，征讨不献享的，责备不进贡的，告喻不奉正朔的。于是就有刑罚的法规，有攻伐的军队，有征讨的武备，有威严谴责的命令，有告喻的辞令。如发布命令，宣布文告而仍有不来朝贡的，那么天子首要还是加强修治自己的德业，而不是劳动民众去远征。所以近地的诸侯没有不听从的，远方的民族有不臣服的。现在自从犬戎氏的两位君长大毕、伯士二君死后，犬戎氏的君长还是遵照他们的职分来朝见，天子却说：‘我一定要因为他们没有按季献享而征讨他们，而且陈列重兵示威。’这岂不是违背了先王的训示，而王业也几乎要陷于困顿了吗?我听说犬戎民族树立了敦原的风俗，遵循祖先传统道德而保留着纯朴强固的民风，他们应有抵御我们的力量。”穆王还是坚持征讨犬戎，只得到四头白狼、四头白鹿回来，从此以后荒服再不来朝拜周王了。

诸侯有不和睦的，甫侯告诉穆王，于是制定刑法。穆王说：“唉!来吧!有国有土的人，让我们告诉你们完善的刑法。现今我们要安定百姓，难道不是要选择恰当的人才吗?难道不是要遵守刑法吗?难道不是要做到用刑恰当吗?审理要原告被告双方到齐，法官要依据辞、色、气、耳、目五个方面取证审理案件。五个方面都验证核实了，然后对照黥、劓、膑、宫、大辟五种刑罚来定罪。用五种刑罚不能定罪的，就要用五种惩罚来处以罚金。用五罚仍不服的，就要用五种过失罪来处理。用五种过失罪处理，要防止各种弊端。有的假公行私，有的受权势者干扰，查实后对审判官处以与犯人同等的罪。用五刑定罪而有疑问，就要减等用五罚来处理；用五罚定罪有疑问，就减等用五过来处理，一定要认真核实它。断案要取信于民，一定要用事实来核查口供，不能核实的就不听信，这样才能严肃天威。处以黥刑有疑问可以减罪的，罚黄铜一百率，但要核查，使与他的罪过相当。处以割劓之刑有疑问的，罚铜加倍于黥，但要核查使与其罪行相当。处以膑刑有疑问而要从轻的，罚铜加倍于黥刑，但要核查处以相应之罪。处以宫刑有疑问而要从轻的，罚铜五百率，予以核实与其罪相当。处以死刑有疑问要从轻的，罚铜一千率，但要做一番核查，给以应得之罪。黥刑的条目有一千条，劓刑条目有一千条，断足的条目有五百条，宫刑的条目有三百条，大辟死刑的条目有二百条，五刑的条目共三千条。”因为这刑法是甫侯提出的，所以命名为《甫刑》。

穆王在位五十五年后驾崩，其子共王繄扈继位。共王在泾水上游猎，密康公跟从，有三个女子投奔他。密康公的母亲说：“一定要献给周共王。野兽聚集三只就为群，人三个就为众，女子三人就为粲。天子行猎不取全群之兽，诸侯行路不可以使众人下车让路，王要嫔妃不可有三女出自一族。三个女子是美的事物，人们把美好的事物给你，然而你有何德享受呢?君王尚且承受不起，何况你这种微小之辈呢!微小之辈得到完备的东西，一定会导致灭亡。”康公没有将女子献给共王，一年后共王灭掉了密。共王驾崩，其子懿王囏立。懿王的时候，王室就衰微了，诗人作诗讽刺。

(以上为第四段，写周穆王时内外不宁，穆王外征犬戎，内作《甫刑》。)

懿王驾崩，共王的弟弟辟方继立，这就是孝王。孝王驾崩，诸侯又拥立懿王的太子燮，这就是夷王。

夷王驾崩，其子厉王胡继立。厉王在位三十年，贪财好利，亲近荣夷公。大夫芮良夫劝谏厉王说：“王室将要衰微了吗?荣夷公教唆占利益而不知道大难将至。利这东西，是百物所生成的，天地所共同拥有的。一旦有人想独占它，它的危害很多呀!天地万物是每个人都可以享有的，怎么可以独占呢?触怒的人会很多，然而又没有条件承受大难。用这些来教给王，王你能够长久吗?做人君的应该倡导生产而公平地分配给全国上下，使人神百物无不得到最大的利益。即使如此，尚且天天担心，唯恐百姓有怨怒呢?因此《诗·周颂》说：‘有文德的后稷德行与天地相配，使我众民安居乐业，无不达到极点。’《大雅》说：‘文王广施恩泽，才成就周的天下。’这不是普施财利而警惕灾难吗?故而能够成就周朝天下而到今天。现今君王你却学习独占利益，这怎么可以呢?匹夫独占利益尚且被称为强盗，王要是也这样做，归附的人就少了。荣夷公若被任用，周必然要衰败。”厉王不听劝谏，到底还是任用荣夷公为卿士，主理政事。

厉王的行为暴虐、奢侈、倨傲，国人怨谤议论他的过失。召公劝谏说：“民众不能忍受暴政了。”厉王发怒，找来卫国的巫人，让他监视议政的人，上了黑名单的报告就杀掉。国人的怨谤少了，诸侯也不来朝拜。厉王三十四年，统治更加严酷，国人不敢交谈，走在路上以眼神示意。厉王很高兴，对召公说：“我能够制止怨谤，没有人再敢讲话。”召公说：“这是堵塞罢了。防止民众的口，甚于防止水的流动。水堵塞再冲溃，伤人必然更多，人民也是这样。所以治水应该开流疏导，治民也应使他们敞开说话。因此天子听闻政事，让公卿以至列士都进呈讽谏的诗篇，乐师进献乐曲，太史进献图书，少师进言劝谏，盲人诵读诗赋。百工之人均可诤谏，普通平民可以传话于天子，王的左右近臣进规劝之言，朝中大臣补察过失。乐师和太史教导诲育，师傅等年长者要经常告诫，而后王斟酌处理，这样行事才不会有悖乱。民众有口就像土地有山川，财货用品从这里出来，就如大地有平原沃野，衣食是从这里出来。口能够抒发言论，政治的美善成败从这里可以看出来。好的实行，坏的防备，这和生产财货衣食的道理一样。民众心中的思虑从口中表达出来，考虑好了就实行它。如果堵塞了他的口，那么能维持多久呢?”厉王不听从，这时全国都不敢讲话，三年后就联合起来反叛，袭击厉王。厉王逃出奔到彘地。

厉王的太子静躲藏在召公家中，国人知道了，就包围了召公的家。召公说：“从前我屡次劝谏厉王，君王不听从，以至于有这次灾难。现今王太子如果被杀，君王会认为我对他记仇而报复他呢！事奉国君，即使在危险之中也不该有仇怨之心，即或有怨也不应当愤怒，更何况是事奉天子!”就用自己的儿子代替太子，太子竟得以脱险。

召公，周公两位辅相共同执掌朝政，称作“共和”。共和十四年厉王在彘地死去。太子静在召公家中长大，两个辅相就一起立太子静为王，这就是宣王。宣王即位，召公、周公二相辅佐地，修明政事，效法文、武、成、康的遗风，诸侯重新以周为宗主。十二年，鲁武公前来朝拜。

宣王不到千亩去耕种自己名下的籍田，虢文公劝谏说：“这是不可以的。”宣王没有听从。三十九年在千畝这地方，周王的军队被姜戎打败。

宣王已经丧失了从南方征来的士兵，就在太原清点人口以备征役。仲山甫劝谏说：“人民是不可以清点的。”宣王不听从，到底还是清点了人口。

四十六年，宣王驾崩，其子幽王宫湦继位，即幽王。幽王二年，西周的三川地区大面积发生了地震。伯阳甫说：“周将要灭亡了。天地间的阴阳二气，不应失去它的常序；如果失去常序，那便是人为扰乱了他。阳气潜伏在下面不能出来，被阴气压迫无法上升，这时就会发生地震。现今三川地震的原因就是阳气失去它应处的地位，被阳气所压。阳气失去它的位置而在阴气下面，水源必然受堵塞，水源堵塞国家必然灭亡。水土湿润人民才可以使用；土地不湿润，民众缺乏财货日用，不灭亡还等什么!从前洛水、伊水枯竭而夏亡国，黄河枯竭商朝亡国。现今周的政德如同夏、商二代的末世一样，它的河川水源又堵塞枯竭了。一个国家必须依靠山川，山岳崩塌河川枯竭，这是亡国的征兆。河川枯竭必会引起山崩。如果这样亡国也不会超过十年。因为十是一纪之数呀!上天所厌弃的国家，不会超过这一纪的。”这一年，三川果然枯竭，岐山崩塌了。

三年，幽王宠爱褒姒。褒姒生了儿子叫伯服，幽王想要废掉太子。太子的母亲是申侯的女儿，而且为王后。后来幽王得到褒姒，宠爱她，要想废除申后，并且废掉太子宜臼，好让褒姒作王后，让伯服为太子。周太史伯阳阅读历史记载说：“周朝要灭亡啦!”昔日在夏后氏衰微的时候，有两条神龙停在夏帝的庭院中说：“我们是褒国的两个先君。”夏帝占卜，是杀掉它，或是赶跑它，还是留住它，结果都不吉利。又占卜说：请求龙留下唾液并且收藏起来，结果才是吉利的。于是陈列祭物而且用简策之书郑重告诉它们，龙不见了，留下唾液。人们用匣子把唾液贮藏起来并消除痕迹。夏朝灭亡，这个匣子传到殷。殷灭亡又传给周朝，连传三代，没有人打开它。到厉王末年，打开来观看，龙的唾液流到大庭之中，不可以除掉。厉王命妇女裸体叫骂它，龙唾液变成蜥蜴，窜入厉王的后宫。后宫有个女婢刚六、七岁碰上它，成年后竟然怀孕，没有丈夫便生下孩子，她感到害怕就把孩子扔掉了。宣王时有小孩歌谣说：“桑木弓呀，箕木箭，会使周国完蛋。”当时宣王听到这歌谣，正好有一对夫妇卖这两件器物，宣王就派人去抓捕想杀掉他们。夫妇二人逃奔上路了，发现先前宫中的小婢女抛弃在路上的弃儿，听到她夜里啼哭，夫妇俩哀憐这个弃儿就收养了她。夫妇于是逃亡到褒国。褒人有罪过，请求献上那小女婢所弃的女孩给幽王来赎罪。被弃的女孩来自褒国，这就是褒姒。在幽王三年时，王到后宫见到她而且宠爱她，生子名伯服，就废掉申后和太子，让褒姒为王后，伯服为太子。太史伯阳说：“灾祸已酿成了，无可奈何!”

褒姒不爱笑，幽王千方百计要她发笑，而她仍然不笑。幽王设置有报警的烽火台和大鼓，如有盗寇来犯就点燃烽火。于是幽王点燃烽火，诸侯都赶来了，却没有敌寇，褒姒果然大笑起来。幽王很高兴，为她多次点燃烽火。其后幽王失去信用，诸侯也就不来了。

幽王任用虢石父为卿，执掌政事，国人都怨恨他。石父为人奸佞巧诈，善于阿谀奉承，贪图利禄，幽王却信任他，又废去申后和太子。申侯大怒，联合缯国、西夷的犬戎攻打幽王，幽王燃起烽火召集军队，诸侯军队没有来救驾的，犬戎就在骊山杀了幽王，俘虏了褒姒，取尽了周王室所藏的财物才离去。这时诸侯就听从申侯共同拥立已故幽王的太子宜臼，这就是平王，让他来供奉周的祭祀。

(以上为第五段，写厉幽亡西周，中经共和行政和宣王中兴，已无补于将倾之大厦。)

平王继位后，向东迁都到洛邑，避开犬戎的侵袭。平王之时，周室衰微，诸侯强国吞并弱国，齐、楚、秦、晋开始强大。政事决定于一方诸侯的首领。

四十九年，鲁隐公即位。

五十一年，平王驾崩，太子洩父早死，立他的儿子林，这就是桓王，桓王是平王的孙子。

桓王三年，郑庄公来朝见，桓王没有按礼节接待他。五年，郑国因怨恨周桓王，就擅自用祊田换取鲁国的许田。许田（应作祊田）是郑国协助周天子祭祀泰山用的祭邑。八年，鲁人杀了鲁隐公，立鲁桓公。十三年，桓王讨伐郑国，郑国人射伤桓王，桓王就班师回朝了。

二十三年，桓王驾崩，其子庄王佗继位。庄王四年，周公黑肩想要杀庄王而立王子克。辛伯告诉了庄王，庄王杀了周公，王子克逃奔到燕国。

庄王十五年，庄王驾崩，其子釐王胡齐继立。釐王三年，齐桓公开始称霸。

五年，釐王驾崩，其子惠王阆继立。惠王二年，当初庄王宠爱的姚姬生子名颓，颓受到宠爱。等到惠王继位，夺了大臣的花果园作为苑囿。因此大夫边伯等五人作乱，计划召来燕国、卫国的军队攻击惠王。惠王逃到温邑，而后又居住在郑国的栎邑。釐王的弟弟被立为周王。因为一一演奏了六个朝代的乐曲，使郑君和虢君很生气。四年，郑国与虢国的国君攻伐杀了周王，重新迎回惠王。惠王十年，赐齐桓公为诸侯霸主。

二十五年，惠王驾崩，其子襄王郑继立。襄王母亲早死，继母名惠后，惠后生子叔带，受到惠王的宠爱，襄王畏惧他。襄王三年，叔带和戎人、翟人合谋攻打襄王，襄王想要诛杀叔带，叔带逃到齐国。齐桓公派管仲为周平定戎狄，派隰朋使晋，让晋协助平定戎狄。王用上卿的礼节接待管仲，管仲推辞说：“我是地位低贱的官吏，在齐国还有天子任命的上卿国子、高子在呢?如果他们在春秋聘享时节来接受王您的命令，王用什么礼仪接待他们呢?陪臣斗胆推辞。”襄王说：“你是我舅父家的使臣，我嘉许你的功勋，不要违背我的命令。”管仲最终接受下卿的礼节而后回国。九年，齐桓公逝世。周襄王十二年，叔带重新回到周都。

十三年，郑国讨伐滑国，周王派游孙和伯服为滑国讲情，郑国却囚禁了他们。郑文公怨恨惠王复入成周时，赏赐虢公酒爵而不赐给郑厉公酒爵，又怨恨周襄王偏袒滑国和卫国，因此囚禁了伯服。襄王愤怒，准备动员翟人攻打郑国。富辰劝谏说：“自从周室东迁以来，依靠的是郑国和晋国。王子颓的叛乱，又是靠郑国来平定的，今天怎么因为小小的仇怨就要抛弃郑国?”周襄王不听从。十五年，襄王下令翟人的军队攻打郑国。襄王感激翟人，就想接纳翟人的女子为王后。富辰劝谏说：“平王、桓王、庄王、惠王都受过郑的功劳，王你要抛弃亲戚而亲近翟人，不可以这样做。”襄王不听。十六年，襄王废黜翟后，翟人前来攻伐，杀了谭伯。富辰说：“我屡次劝谏都不听从，如果我不出战，君王可能会认为我怨恨他了!”于是就和他的属下一同战死。

当初，惠后想要立太子叔带，因此以自己的同党为翟人开路，翟人这才攻进周都。襄王出奔到郑，郑将襄王安置在氾城。子带被立为周王，就把襄王所废掉的翟后娶过来一起住在温邑。十七年，襄王向晋国告急，晋文公送回襄王而杀了叔带。襄王就赐给晋文公玉珪、香酒和弓箭，任命为诸侯霸主，还把河内的地方赐给晋国。二十年，晋文公召见襄王，襄王和晋文公在河阳、践土会面，诸侯都来朝见，春秋隐讳此事，说：“天王到河阳巡狩。”

二十四年、晋文公去世。

三十一年，秦穆公去世。

三十二年，襄王驾崩。其子顷王壬臣继立。顷王在位六年驾崩，其子匡王班继立。匡王六年驾崩，其弟瑜继立，这就是定王。

定王元年，楚庄王讨伐陆浑的戎人，军队驻扎在洛水岸上，派人问九鼎的轻重。定王派王孙满随机应变，设辞以对，楚国的军队才离开。十年，楚庄王围攻郑国，郑伯投降，不久又恢复了郑国。十六年，楚庄王去世。

二十一年，定王驾崩，其子简王夷继立。简王十三年，晋人杀了他们的国君厉公，从周都迎回了子周，立为悼公。

十四年，简王驾崩，其子灵王泄心继位。灵王二十四年，齐国的崔杼弑杀了他们的国君庄公。

二十七年，灵王驾崩，其子景王贵继立。景王十八年。王后生的太子圣明而早死。二十年，景王喜爱子朝，想要立他为太子，正在此时景王驾崩了。子丐的党羽和子朝争夺王位，国人拥立长子猛为周王，子朝攻杀猛。猛谥号为悼王。晋国人攻打子朝而拥立子丐，这就是敬王。

敬王元年，晋人送敬王入周都，子朝自立为王，敬王无法入朝，就居住在泽邑。四年，晋国率领诸侯送敬王进入周都，子朝做了臣子。诸侯修理了周城。十六年，子朝的徒属又作乱，敬王出奔到晋国。十七年，晋定公就奉送敬王回到周都。

三十九年，齐国的田常弑杀他们的国君简公。

四十一年，楚灭陈，孔子去世。

四十二年，敬王驾崩，其子元王仁继位。元王八年驾崩，其子定王介继立。

定王十六年，三晋灭掉智伯，瓜分了他的土地。

二十八年，定王驾崩，长子去疾继立，这就是哀王。哀王在位三个月，他的弟弟叔袭杀了哀王而自立，这就是思王。思王在位五个月，他的小弟嵬杀了思王而自立，这就是考王。这三个周王都是定王的儿子。

考王十五年驾崩，其子威烈王午继立。

考王分封他的弟弟在黄河以南，这就是桓公，让他来继承周公的官职。桓公去世，其子威公即位。威公去世，其子惠公即位。又封他的幼子在巩地来供奉王室，称为东周惠公。

威烈王二十三年，九鼎震动。分封韩、魏、赵为诸侯。

二十四年，威烈王驾崩，其子安王骄继立，这一年盗贼刺杀了楚声王。

安王在位二十六年驾崩，其子烈王喜继立。烈王二年，周的太史儋拜见秦献公说：“从前周和秦是合在一起的，而后才分开，分开五百年又要重新合并，合并十七年后将有霸王出现。”

十年，烈王驾崩，其弟扁继立，这就是显王。显王五年，祝贺秦献公，献公称霸诸侯。九年，送祭祀文王，武王的胙肉给秦孝公。二十五年，秦在周会盟诸侯。二十六年，周把方伯的称号正式送给秦孝公。三十三年，祝贺秦惠王。三十五年，又把祭祀文王、武王的胙肉送给秦惠王。四十四年，秦惠王称王。其后诸侯都称王。

四十八年显王驾崩，其子慎靓王定继位。慎靓王在位六年驾崩，其子赧王延继立。赧王时，东周，西周各自为政。赧王迁移到西周。

西周武公的共太子死了，有五个庶出的儿子，没有嫡子可立。司马翦对楚王说：“不如用土地来资助公子咎，为他请求立为太子。”左成说：“不可以这样。如果周不听从，那就使你的计谋受阻而且与周疏远了交情。不如请问周君想立哪一个，来暗中谕告司马翦。司马翦再请求楚的土地来资助他。”楚王果然立了公子咎为太子。

八年，秦国攻打宜阳，楚国救援宜阳。而楚国因周亲近秦国的缘故，准备讨伐周。苏代为周游说楚道：“凭什么说周帮助秦成为楚祸呢?说周对秦比对楚亲近，是想要周并入秦国。所以称做‘周秦’!周知道无法解脱，必然投向秦国，这恰恰是帮助秦国夺取周最高明的方法。为楚王您打算的话，周助秦要善待它，不助秦也要善待它，以使周疏远于秦。周断绝了秦，也会投向郢都。”

秦国借东周西周中间的道路，准备攻打韩国，周君恐惧。借道，害怕得罪了韩国；不借道，害怕得罪了秦国。史厭对周君说：“为何不派人对韩公叔说：‘秦所以敢越过周境而攻打韩国，是相信东周的缘故，您何不送周土地，且派遣人质到楚国去呢!’秦必会怀疑楚国而不信任周，那么就不伐韩国了。再派人对秦说：‘韩国硬要割地给周，打算让秦怀疑周，周不敢接受。’秦一定没有理由命令周不接受，这样，既接受了韩国的土地，又没有违背秦国。”

秦国召见西周国君，西周国君厌恶前去。因此派人对韩王说：“秦国来召西周国君，是准备让他攻打您的南阳，您何不出兵到南阳?周君准备用此作为不去秦的借口，周君不去秦国，秦一定不敢越过黄河去攻打南阳。”

东周和西周交战，韩国救援西周。有人为东周游说韩王说：“西周是旧日天子的国都，有很多名器和贵重的宝物。王您只要止住军队别出兵，就能以此施惠于东周，而西周的宝物必然可以全部归韩国了。”

周赦王是名义上的周君。楚国围攻韩国的雍氏邑，韩国向东周征调兵械和粮食，东周恐慌了，召见苏代并且告诉他这种情况。苏代说：“您何必担忧这件事呢。我能够让韩国不向周征兵械和粮食，又能为您得到高都这个地方。”周君说：“你果真能如此，愿意将国事都听从你。”苏代拜见韩国的相国说：“楚国攻雍氏邑，预期三个月，现今五个月不能攻下，这说明楚兵疲惫了。现在相国却向周征集兵械和粮食，这是告诉楚你们也疲惫了。”韩国相说：“对呀!可是派出的使者已经出发了。”苏代说：“为何不把高都送给周呢?”韩国相大怒说：“我不向周征兵械和粮食已经够意思的了，为何还要送给周高都呢?”苏代说：“把高都给周，是让周转过来投靠韩国，秦国听说这件事必然大大地迁怒于周，立即不与周通使，这是用破败的高都换得一个完整的周国。为什么不给他呢?”韩相国说：“好。”果然把高都还给了周。

三十四年，苏厉对周君说：“秦攻破韩国、魏国，打败了魏将师武，在北方夺取了赵国的蔺和离石，都是白起的功劳。这个人善于用兵，又有天命助他。现今又准备出兵攻打梁国，梁国被攻破，那么周就危险了。你何不派人去游说白起呢?就这样对他说：‘楚国有个养由基，善于射箭，离柳叶百步远，百发百中。左右观看的数千人，都称赞他。有一个在旁边站着看射箭的人却说：“好!你可以受教导而学习射箭了。”养由基很生气，放下弓握着剑说：“先生能教我射箭吗?”那人说：“我并非能够教你左手拿弓右手拿箭这种事，不过你离开柳叶百步而射它，百发百中，不趁着射得最好的时候停下来，一会儿力气减弱疲惫了，弓拉歪了，箭射弯了，倘若一发射不中，前面百发就都前功尽弃。”现今您攻破韩国，魏国，打败师武，夺取赵的蔺和离石两邑，您的功劳很多了。现今又准备领兵出塞，经过东、西二周，背对韩国，攻打梁国，一举不得，就前功尽弃了。您不如自称有病不出征。’”

四十二年，秦攻破华阳惩治魏国背叛盟约。马犯对周君说：“请让我去叫梁国来给周修城。”转而对梁王说：周王有病如果死了，那么我必定会死去。我请求把九鼎送给大王，王您接受九鼎可要保护马犯。”梁王说：“好。”就给马犯兵卒，扬言保卫周国。马犯又借机对秦王说：“梁并不是保卫周，而是准备攻伐周。王您试着出兵在边境来观察他。”秦果然出兵。马犯又对梁王说：“周王病得很重，送九鼎的事等我请示周王以后再来回复你，现今王您派兵到周，诸侯都生了疑心，以后做事也就没信用。不如让士兵为周修城，用来掩盖事端。”梁王说：“好。”于是就让士兵为周筑城。

四十五年，周君到秦国。有客人对劝周君入秦的周公子冣说：“您不如称赞秦王的孝顺，借机把应邑作为秦太后的供养之地，秦王必然高兴，这是您和秦王交好的机会。交情好，周君必然认为这是您的功劳。交情不好，劝说周君入秦必然会有罪。”秦攻打周，而周冣对秦王说：“为您奉王打算就不应攻打周。攻打周实在没有什么利益，声势却使天下害怕。天下因为这种声势而畏惧秦国，必然向东联合齐国，秦兵疲惫于周，又推动天下联合于齐国，那么秦不能称王了。天下想要使秦疲惫的人，才会劝王攻打周。秦承受了天下的疲惫，那么，您的命令就不会推行了。”

五十八年，三晋抵抗秦国。周王令相国去秦国报告，周相国认为秦轻慢周国，半路就返回。有客人对相国说：“秦看得起还是看不起周国还是个未知数。秦国是想知道三国的情况，您不如赶紧会见秦王说‘我请求为王您探听东方各国的情况’，秦王必然重视您。重视您就是秦重视周，周以此而取得秦的重视；齐国对周的重视，原本就是周冣取得了齐国的信任：这样就使周经常不失强国的友谊。”秦果然信周而发兵攻打韩，赵，魏三国。

五十九年，秦攻取韩国的阳城和负黍城。西周恐惧，背叛秦国，与诸侯相约合纵，率领天下的精兵出伊阙关进攻秦国，使秦国不能与阳城相通。秦昭王很愤怒，派将军摎攻打西周，西周君跑到秦国，叩头认罪，将西周三十六邑三万人口全部献给秦。秦接受了他的奉献，将西周君送回西周。

西周武公和周王赧去世了。周的民众于是就向东流亡。秦取了周的九鼎和宝器，并且把西周君迁到狐。七年后秦襄王灭东周。东西两国都并入秦国，周已经无人祭祀了。

(以上为第六段，平王东迁，方伯主政，东周夷陵至赧王而灭。)

太史公说：学者都说周讨伐纣王后，建都在洛邑，综合事实来看却并不如此。武王营建洛邑，成王命召公占卜是否可居，才将九鼎放置在那里。然而周仍旧建都丰、镐二京。到犬戎击败幽王，周就向东迁徙到洛邑。所说的“周公埋葬在毕”，其地就在镐京东南的杜中。秦灭了周，汉朝兴起九十多年后，天子准备封禅泰山，向东巡视到达河南，寻找周的后裔，赐封给其后裔嘉三十里地，称他为周子南君，比照列侯的规格，以供奉他的先祖的祭祀。

(以上为作者论赞，重点补充考证西周、东周的王都所在。)

【集评】〖*2〗

［论宗旨］

太史公曰：“维弃作稷，德盛西伯；武王牧野，实抚天下，幽厉错乱，既丧鄷镐；陵迟至赧，洛邑不祀。作《周本纪》第四。”（《太史公自序》）

凌稚隆曰：“《白虎通》云：‘周者，至也，密也。道德周密，无所不至也。’”（《史记评林》）

凌约言曰：“太史公始纪后稷，曰‘民皆法则之’；继纪公刘，则曰‘复修后稷之业，百姓怀之’；纪古公则曰‘复修后稷、公刘之业，国人皆戴之，旁国亦多归之’；纪公季则曰‘修古公遗道，诸侯顺之’；纪文王则曰‘遵后稷、公刘之业，则古公、公季之法，士以此多归之’，‘盍往归之’，‘皆往归之’，‘诸侯皆来决平’；纪武王则曰‘修文王绪业，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’，‘兵会者车四千乘’，‘诸侯毕从武王’，‘百姓咸待于郊’，见周家世德相承，人心固结，以培八百年基业有如此。”（《史记评林》引）

凌稚隆曰：“《周纪》当作二大截看，前一截曰‘修后稷之业’；曰‘修后稷、公刘之业’；曰‘修古公遗道’；曰‘遵后稷、公刘之业，则古公、公季之法’；曰‘修文王绪业’、曰‘遵文王’；曰‘申告以文武之所为’、曰‘宣告以文武之业’；曰‘法文武成康之遗’，此八节关键，详西周之所由盛。后一截曰‘政由方伯’；曰‘齐桓公始霸’；曰‘赐齐桓公为伯’；曰‘赐晋文公为伯’；曰‘秦穆公称霸’；曰‘致伯于秦孝公’；曰‘秦惠王称王’；曰‘诸侯皆为王’，此七截关键，详东周之所以衰。’又曰：‘此纪或烦辞，或简语，或倒说，或直叙，或出己见，或引成书，所谓信手拈来，头头是道。’”（《史记评林》）

凌稚隆曰：“《韩非子》云：‘文王请入洛西之地，赤壤之国，方千里以请解炮烙之刑，天下皆悦。’仲尼曰：‘仁哉！文王轻千里之国而请解炮烙之刑；智哉！文王出千里之地而得天下之心’。”（《史记评林》）

吴汝纶曰：“周事兴于仁义，亡于积弱，自成康以前叙其盛，由积善累仁；自幽厉以后叙其衰，即以政由方伯，摄起强侯行政，以为卒亡于秦作势。上下八百年始末，具于一篇之中，体势闳远。”（《桐城吴先生点勘史记》）

张大可曰：“司马迁作史，运用了考证的方法。《五帝本纪赞》所述《史记》上

限的扩展，夏、商、周、秦诸本纪赞载各王朝祖先氏族统系，均是他对古史考证的成果。西

汉学者对殷周之际的历史已不甚了然，认为武王定都洛邑，司马迁作了廓清，有重大的意义

。司马迁用历史典籍与实地考察互相参证，纠正误说，得出了正确的结论。他的考信精神及

其方法，在今天仍有借鉴的意义。”（《史记论赞辑释》）

［论书法］

陈仁锡曰：“周事独详，以《周书》之多有故。《周纪》文有三体：幽王以前多采《国语》，其文奥；平王以后多采《春秋》，其文简；威烈王以后多采《战国策》，其文肆。”（《陈评史记》）

丁晏曰：“案史公《周纪》，刺取《尚书》《左传》《国语》《国策》《孟子》《吕览》诸书为之，煌煌大篇，叙次秩然有条理，自成史公之文。”（《史记余论·周本纪》）

陈仁锡曰：“为善是圣人性内事，若显为善，则开积善累德之谗，故‘阴行善’三字，太史公写出至圣一段明夷艰贞苦心处，不是后来阴谋。”又曰：“周事独详，以《周书》之多有故。《周纪》文有三体：幽王以前多采《国语》，其文奥；平王以后多采《春秋》，其文简；威烈王以后多采《战国策》，其文肆。”（《陈评史记》）卷四）

凌约言曰：“太史公叙事每一人一事，自成一片境界，自用一等文法，观此叙褒姒一段可见。文曰：‘布币而策告之’，‘椟而去之’，‘莫敢废之’，‘废而观之’，‘祼而之’，‘既龀而遭之’，‘惧而弃之’，‘执而戮之’，‘哀而收之’，‘见而爱之’，此文法之一也，后可以例观矣。”（《史记评林》引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