焚书坑儒是千古一帝秦始皇的一大政治事件,是是非非两千多年,至今没有结论。
这篇故事先细说根由,然后说是非。
秦始皇建立中央集权专制制度,采取了许多措施。把东方六国贵族遗民与地方大户迁到咸阳十余万家,流放巴蜀不计其数,下令销毁天下兵器,平掉城廓,填平护城河,统一度量衡,统一文字,统一思想,为了新政权的巩固,这些措施是完全必要的,大多数都是正确的。统一思想,不等于焚书坑儒,这种极端措施,不表明秦朝的强大,也不能证明秦始皇雄略,恰恰相反,是政权虚弱与人主残虐的表现。极端措施,有客观需要的一面,而主观错误占主导因素,所以是一场社会灾难,古往今来毫无例外。古称极端,今称极左。
“焚书”与“坑儒”,是两个事件。
秦始皇三十四年(前216),秦始皇在咸阳宫摆下酒席,宴请文武大臣,很多大臣上前为秦始皇祝酒,赞美秦始皇灭亡六国、统一天下的丰功伟绩。秦始皇本有些醉意,经大臣们一吹捧,更觉得意,有些飘飘然了。席间,博士淳于越上奏秦始皇,请求效法三代实行分封制,让皇室众多子弟受封诸侯为秦王室藩篱。丞相李斯反对说:“古代天下散乱,诸侯纷争,人人赞赏自己和所学的知识,非议朝廷制定的政策法令,造成思想混乱无法统一。当今皇上一统天下,理所当然定于一尊,而私人讲学成风,以个人见解批评朝廷政令,上朝时内心反感,退朝后散布流言。长此下去,国君威望受损,朋党之风形成。因此,我建议史官,把秦国以外的史书一律烧毁,除了国家博士机关收藏图书外,天下黔首均不得藏书,儒家《诗》《书》,以及诸子百家的书,统统烧掉。各地政府机关坚决查办。有两人以上讨论《诗》《书》学问的人加以腰斩示众,以古讽今的人满门抄斩。官吏及百姓隐匿不报,知情不揭发,视同犯罪,处以同等刑律。通令下达三十天内没有执行的人,判罪作苦刑。医药种树一类的书可以不烧。”秦始皇批准了李斯的这一罪恶建议,于是国家机器开动起来,进行全面的愚民政策。见书烧毁,不准民间藏书读书,称为“挟书律”,犯此禁令而被诛杀,不知多少人头滚滚落地。以至到了汉朝建立,人们仍然不敢读书、藏书。西汉政权巩固后,直到汉惠帝三年(前192)才由政府发布通告,取消了挟书令。
焚书后的第二年,秦始皇三十五年(前215),方士侯生、卢生在背后议论秦始皇,说他贪权骄横,独裁专制,为了活命,趁早逃离这是非之地。侯生、卢生的逃亡,可以说是公开冒犯秦始皇的权威。秦始皇一生气,下令坑杀儒生,单在京师一次就活埋了四百六十个方士和儒生。全国立刻陷入恐怖之中。又过了一年,秦始皇三十六年(前214),东郡落下大陨石,有人在陨石上刻了一行字:“始皇帝死而地分。”秦始皇派御史缉拿嫌疑犯拷问,没有人辞服,秦始皇下令陨石周围的人,无论少长,全部杀光。
焚书与坑儒,是不同的政治事件,但两件事不仅接续发生,而且都是禁锢思想的愚民措施,所以合称“焚书坑儒”。
开动国家机器对知识界进行大扫荡,秦始皇开了一个恶例。战国时思想活跃,百家争鸣,各国君主、大臣尊重知识,尊重人才,有战国四公子养士,各有食客三千。齐宣王在齐国临淄稷门建立学宫,招纳天下贤士,不治民而讲学论政,可以说是齐国建立的社会科学院。那里讲学自由,学者按大夫待遇,等于部长级。学宫首领称祭酒,按国卿待遇,也就是总理级。荀况在稷下学宫曾一度任祭酒,享受国卿待遇,所以史称荀卿。李斯是荀卿的学生,他一反老师的自由讲学传统,推行焚书坑儒,真是相映成趣。背叛老师,丧失中华民族早已形成的传统道德,没有好下场。李斯被五刑而死,全家诛灭,也真应了那句话:“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。”
焚书坑儒,影响深远,流毒数千年而不息。后世帝王屡兴文字狱,是新形式的焚书坑儒。始作俑者,秦始皇与李斯。秦朝二世而亡,历史给暴虐者作了公正的评判。
【原文】 HTSS 始皇置酒咸阳宫,博士七十人前为寿。仆射 仆射(yè):秦官名。仆,主持。古代重武,主持督课射礼的官员叫仆射。此处指诸博士的首长。 周青臣进颂曰:“他时秦地不过千里,赖陛下神灵明圣,平定海内,放逐蛮夷,日月所照,莫不宾服。以诸侯为郡县 以诸侯为郡县:即废除封建制行郡县制。 ,人人自安乐,无战争之患,传之万世。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。”始皇悦。博士齐人淳于越进曰:“臣闻殷、周之王千余岁,封子弟功臣,自为枝辅。今陛下有海内,而子弟为匹夫 匹夫:指没有爵位和权势的平民。 ,卒有田常、六卿之臣 田常:春秋末年齐国大夫,他杀了齐简公另立平公,到战国初,又夺取了齐国君位。六卿:指春秋末年晋国大夫韩、赵、魏、范、中行、智六家。这六家势力强大,晋君不能控制。公元前453年,韩、赵、魏三家瓜分了晋国。 ,无辅弼,何以相救哉?事不顺古而能长久者,非所闻也。今青臣又面谀以重陛下之过,非忠臣。”始皇下其议。丞相李斯曰:“五帝不相复,三代不相袭,各以治,非其相反,时变异也。今陛下创大业,建万世之功,固非愚儒所知。且越言乃三代之事,何足法也?异时诸侯并争,厚招游学 游学:指战国时以自己的学说游说诸侯的人。 。今天下已定,法令出一 法令出一:法令由皇帝一人制定。 ,百姓当家则力农工,士则学习法令辟禁 辟(bì)禁:刑法禁令。辟,法。 。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,以非当世,惑乱黔首。丞相臣斯昧死言:古者天下散乱,莫之能一 莫之能一:即“莫能一之”,没有一个人能把政令统一起来。 ,是以诸侯并作 并作:都起来割据称霸。 ,语皆道古以害今 害:攻击。 ,饰虚言以乱实,人善其所私学,以非上之所建立。今皇帝并有天下,别黑白而定一尊 别黑白而定一尊:分别是非,奠定至高无上的法制。 。私学而相与非法教 法教:法律,教令。 ,人闻令下,则各以其学议之。入则心非 入则心非:在家独处时,便对法令心怀不满。 ,出则巷议 出则巷议:外出就在街头巷尾批评议论。 ;夸主以为名 夸主以为名:夸耀所信奉的学说来沽名钓誉。主,所信奉的学说。 ,异取以为高 异取以为高:择取不同于现行法令的做法来抬高自己。取,同趣,择取。 ,率群下以造谤。如此弗禁,则主势降乎上 主势降(jiàng)乎上:在上边,皇帝的权威会因此而下降。 ,党与成乎下 党与成乎下:在下边,私人集团渐次形成。党与,宗派、集团。 ,禁之便 禁之便:取缔他们是正确的。便,便宜,正当。 。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 史官:指诸侯各国的史书。 。非博士官所职 非博士官所职:不是博士官所应研讨的知识,即非国家选定的藏书。 ,天下敢有藏《诗》、《书》、百家语者 百家语:诸子百家的言论著作。 ,悉诣守、尉杂烧之。有敢偶语《诗》《书》者弃市 偶语:结伙谈论。 。以古非今者族。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。令下三十日不烧,黥为城旦 黥(qíng):在犯人额颊上刺字,并用矾石涂抹,使字不可洗除。城旦:秦代四年徒刑。犯者谪发边地,旦暮守边。 。所不去者,医药、卜筮、种树之书。若欲有学法令,以吏为师。”制曰:“可。”
侯生、卢生 侯生、卢生:侯、卢两先生,均方士。史失其名。 相与谋曰:“始皇为人,天性刚戾自用,起诸侯,并天下,意得欲从,以为自古莫及己,专任狱吏,狱吏得亲幸。博士虽七十人,特备员弗用 备员:挂名充数。 。丞相诸大臣皆受成事,倚办于上。上乐以刑杀为威,天下畏罪持禄,莫敢尽忠。上不闻过而日骄,下慑伏谩欺以取容 慑(shè)伏谩欺以取容:因畏惧而屈服,说假话来苟求容身之地。 。秦法,不得兼方 兼方:指方土提出两种以上的求仙方术。 ,不验辄死。然候星气者至三百人,皆良士,畏忌讳谀,不敢端言其过,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,上至以衡石量书 上至以衡石量书:言秦始皇用秤称量公文(简册)批阅。衡,秤杆。石,秤锤。书,下级上报的公文。 ,日夜有呈 呈:通程,定限,定额。 ,不中呈不得休息。贪于权势至如此,未可为求仙药。”于是乃亡去。始皇闻亡,乃大怒曰:“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,尽去之。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,欲以兴太平,方士欲练以求奇药。今闻韩众去不报,徐巿等费以巨万 巨万:万万,极言其多。 计,终不得药,徒奸利 奸利:奸诈取利,指以求仙药为名,骗取钱财。 相告日闻。卢生等,吾尊赐之甚厚,今乃诽谤我,以重吾德也。诸生在咸阳者,吾使人廉问 廉问:私下查问,察访。 ,或为妖言以乱黔首。”于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。诸生传相告引 传相告引:互相揭发,彼此牵引。 ,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,皆坑之咸阳,使天下知之,以惩后。益发谪徙边。始皇长子扶苏谏曰:“天下初定,远方黔首未集,诸生皆诵法孔子,今上皆重法绳之,臣恐天下不安。唯上察之。”始皇怒,使扶苏北监蒙恬于上郡。
HT5F JY ——节选自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
[ ]【译文】[HT] 始皇在咸阳宫设置酒宴,有博士七十人上前祝寿。仆射周青臣进前歌颂功德说:“从前秦国的领土不过一千里,依赖陛下的神灵圣明,平安海内,放逐蛮夷,日月所能照到的无不从服。废去诸侯而设置郡县,每个人安居乐业,没有战争的忧患,天下可以传递万世。自上古以来没有能赶上陛下您的威德。”秦始皇非常高兴。博士齐人淳于越上前说:“臣听闻殷朝和周朝称王一千多年,分封子弟和功臣,自为枝叶辅翼,现今陛下拥有海内,而子弟为平民,一旦有田常和六卿这类大臣,没有辅翼,用什么来相互救助呢?事情不取法上古而能长久的,没有听说。今天青臣又当面阿谀以加重陛下的过错,不是忠臣。”秦始皇把他们的争论下达给臣下评议。丞相李斯说:“五帝的制度不相重复,三代不相因袭,各自达到治理,并非有意要相反,而是时势变异的缘故。现今陛下创立大业,建立万世的功勋,本来就不是愚陋的儒生所能知道的。而且淳于越说的乃是三代的事,如何值得效法呢?那时诸侯相互争夺,才优厚地招揽游学之士。现今天下已经平定,法令出于统一,百姓在家就努力于农工生产,士人就学习法律和刑法禁令。现今这些读书人不师法当今而学习上古,用来非议当世,惑乱百姓。丞相李斯冒死上言陛下:古时天下散乱,没有人能使它统一,因此诸侯并起,学说都称道古时而攻击现今,修饰虚妄的言语来扰乱名实,人们个个都认为只有他私自获得的学问是最好的,拿来非议圣上所建立的法律制度。今天皇帝兼并拥有天下,区别黑白而确定至高无上的权威。私自传授学说的人相聚一起,非议法令政教,人们听到朝廷命令传下,就各自用他所学的道理来论长道短。在家独处时,就在心中非议,出门则街谈巷议。夸耀所信奉的学说来沽名钓誉。选取不同于现行法令的做法来抬高自己,率领一群在下位的人来妄造谤言。像这样如不禁止,那么在上位的皇帝权威就会下降,在下位的私人集团就会形成,取缔他们是应当的。臣请求史官所记不是秦记都烧毁它。不是由博士官的职守,天下敢有私藏《诗》《书》、百家书籍的,全都送到郡守、县尉那里统统烧毁。有敢结伙谈论《诗》《书》的人处以弃市之刑。用古事来非议当今的诛杀全族。官吏见到知道而不举报者处以相同的刑罚。诏令下达三十日不焚烧的,处以黥刑,发配守边四年。可以不烧毁的只有医药、卜筮、种树等书。如果有人想学习法令,以官吏为老师。”秦始皇下诏说:“可以。”
方士侯生和卢生在一起商议,说:“秦始皇的为人,天性刚愎自用而又狠毒,起于诸侯而兼并天下,随心所欲,想干啥就干啥,自以为从古以来没人赶得上自己。专门任用狱吏,狱吏得到亲近宠幸。博士虽有七十人,只不过是充数而不被任用。丞相诸位大臣都只是接受现成的命令,倚仗皇上办事。皇上喜欢用刑罚杀戮为威权,天下都畏罪怕事,为保持地位,没有人敢于尽忠极谏。皇上听不到过错而日益骄纵,臣下慑于淫威,敷衍欺侮,求取皇上的容纳。秦的法律规定不能兼有两种方术,试验不灵验就处以死罪,然而观测星云气象者多达三百人,都是优良人才,却害怕触犯忌讳阿谀逢迎,不敢直言始皇的过失。天下的事情无论大小,都决定于皇上,以至于皇上用秤一斤斤称量所要观看的文书。日日夜夜都有定量,达不到规定就不能休息。贪图权势到如此地步,不可为他求取仙药啊!”于是就逃亡了。始皇听说后大怒说:“我以前收缴天下的图书,不中用的都烧去。尽量召集文学、方术之士,想要他们兴起太平。方士想修炼来求取仙药。现今听说韩众一去不返,徐巿等人花费数十万,终究没有获得灵药,只剩下一天天传来诈骗的消息。卢生等人,我尊敬赏赐他们很丰厚,现今竟敢诽谤我来加重我的坏名声。在咸阳的儒生,我派人去侦察了解,有的制造妖言来扰乱百姓。”于是就派御史一个个审讯这些儒生。这些人相互告发牵引,想以此来洗刷自己,落实违犯禁令的有四百六十多人,把他们全都活埋在咸阳,让天下人都知道此事以便惩戒后人。更加大批地征发被贬谪的人,迁徙到边疆。始皇的长子扶苏劝谏说:“天下刚刚平定,远方的百姓还未归服,儒生们都学习以孔子为法。而今皇上用重法来惩戒他们,臣担心天下不安。希望皇上明察。”秦始皇很生气,派扶苏到北方上郡去监督蒙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