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聂政刺侠累
栏目:名篇诵读 发布时间:2023-05-10 作者:张大可 丁德科

聂政刺杀韩相侠累的故事,发生在战国前期。公元前397年,韩烈侯三年,韩国宰相韩侠累,名傀,仗势欺人,目空朝野,搜刮民财,作威作福,国人上下敢怒不敢言。当时韩国大臣严遂,字仲子,看不惯侠累的霸道,于是便从韩国逃了出来,到各地周游访求能刺杀韩侠累的人。严仲子游访到了齐国,听说有聂政勇敢而且为人侠义,是个敢说敢做的男子汉,于是到聂政家去拜访他。严仲子赠送百金为聂政母亲祝寿,说明来意,请聂政出山刺杀韩相侠累。聂政没有答应。原来,聂政是韩国轵邑深井里(今河南济源东南)地方的人。他一生侠义,抱打天下不平事。因为在家乡杀了人,躲避报复,才同他的母亲和姐姐一起逃到了齐国。他靠屠宰牲畜卖肉,维持全家生活,奉养老母。又过了较长一段时间,聂政的母亲不幸亡故。聂政把母亲丧事处理完毕,守孝期满,孝服已除。聂政自己打量,感叹地自语:“唉!我只不过是一个街头小民,拿刀的屠夫,卖肉谋生的小贩;那严仲子却是韩国的大官,诸侯的卿相,而不远千里,屈劳车骑之苦,降低自己的身份,赶到齐国来和我交朋友。可是,我每次招待他真是太差了。我没有对他出过什么力,可以当得起如此尊敬的礼遇。然而,他却还要赠送百金为我老母祝寿。虽然我没有接受这份礼物,但从中可以看出,仲子对我的心意是十分真诚的,也足以说明他深切地了解我,是我知心的朋友。如今老母亲已经去世了,我应为知己去效我微薄之力了。”于是聂政独自上路,直奔卫国的濮阳,找到了严仲子,了解侠累的情况,然后,跟严仲子道过别,带着一把锋利宝剑,独自一人进入韩国。    

聂政到了韩国,直奔都城。恰逢韩国宰相侠累正坐在府堂之上,周围持刀荷戟的武士很多。聂政挺身直入,毫无惧色,直上阶堂,刺杀了侠累。左右的护卫及服侍人员大乱。聂政大声喊叫,并砍杀数十人。趁势自己剥去脸皮,剜出双眼,剖开肚皮,掏出肠子,壮烈死去了。    

韩国把聂政尸体露放在街市上,并出重赏查问凶手是谁,什么地方人,叫什么名字。但却没人知道这凶手是谁家子弟。于是韩国在各处张贴告示:征求能说出杀死韩相侠累的人,给赏黄金千斤。聂政的姐姐聂荣,听说了韩国国相被人刺杀而又认不出凶手是谁,韩国上下没有人知道杀人者的姓名;尸体陈列在街头示众,悬赏千金,访查招认。她自言自语说:“恐怕那个人是我的弟弟吧!哎呀!严仲子了解我的弟弟!”于是她立刻起身前往韩国去看究竟。聂荣一见死者果然是她的弟弟聂政,便伏到尸体上大哭,哭得异常悲切哀恸。她边哭边说:“这个人就是轵邑深井里人们传说的聂政啊!”街上来往的人都对她说:“这人是刺杀韩国宰相的凶手,国王悬赏千金征求他的姓名。夫人您难道还没有听说吗?!你怎么竟敢前来认尸呢!?”聂荣应答说:“这些我都听说了。然而,聂政之所以自愿蒙受污辱,把自己跟街头小贩混在一起,是因为他有老母在堂,我还没有出嫁的缘故。现在娘亲已经去世,我也早已出嫁。那位严仲子却在穷困低微的小贩中,结识了我的弟弟,并视为心腹之友,倾心相交,这是多么深的恩情啊!常言说:‘士为知己者死。’我的弟弟就是这样献出自己的生命!如今他又因为我这个姐姐还活着,免得我受牵累,遭到株连,就横下一条心摧残了自己肢体的面容,让人难以辨认,以断绝追究的线索。然而,我怎能怕受连累,遭到杀身之祸而埋没弟弟的英名呢!”她这一番话使街上的行人大为震惊。于是,聂荣连连大声哭叫:“天哪!”有多次哭得死去活来,终因悲哀过度而死在弟弟聂政的身边。亲眼见到这场面的人,没有一个不感动叹息的。    

晋、楚、齐、卫等国人听说了聂政姐弟这壮烈动人的事迹,无不为之感叹,说:“不仅聂政是一个敢说敢为的侠义之士,了不起的男子汉;他的姐姐聂荣也是一位坚强不屈的刚烈女豪,令人赞叹的巾帼英雄。”    

“聂政仗剑杀侠累”这则历史故事,是赞颂聂政刺杀韩相侠累,为知己朋友报仇的侠义行为。今天看来这种不讲是非“士为知己者死”的观念,难免被人利用,是不可取的。我们做事应“实事求是”,分清是非,办事要符合原则。但对当时历史条件下的聂政来说,是不能过于苛求的。聂荣、聂政姐弟赴义不顾死的精神,还是值得赞扬的。郭沫若写的话剧《棠棣之花》就是赞颂聂政姐弟的。        


    【原文】   HTSS  聂政者,轵      轵:魏邑,在今河南济源市东南。 深井里人也。杀人避仇,与母、姊如齐,以屠为事。    

久之,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      濮阳:卫邑,在今河南濮阳南。严仲子:名遂,与韩相侠累共事韩列侯,因政见不合而有卻(仇怨)。哀侯:韩列侯之孙。《韩世家》及《六国年表》均作韩列侯三年(公元前397)聂政刺相侠累,此书哀侯,乃列侯之误。 ,与韩相侠累      韩相侠累:名傀。 有卻。严仲子恐诛,亡去,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。至齐,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,避仇隐于屠者之间。严仲子至门请      至门请:登门拜访。 ,数反      数反:经过多次交往。 ,然后具酒      具酒:备办酒席。自畅:一本作自赐,《战国策》作自觞。觞字义得。严仲子亲自向聂政母敬酒。 自畅聂政母前。酒酣,严仲子奉黄金百溢,前为聂政母寿。聂政惊怪其厚,固谢      固谢:坚决辞谢。 严仲子。严仲子固进,而聂政谢曰:“臣幸有老母,家贫,客游以为狗屠,可以旦夕得甘毳      甘毳(cuì):指甜和脆的食品。 以养亲。亲供养备,不敢当仲子之赐。”严仲子辟人      辟人:避开别人。辟,通避。 ,因为聂政言曰:“臣有仇,而行游诸侯众矣;然至齐,窃闻足下甚高,故进百金者,将用为大人粗粝之费      大人:此指聂政之母。粗粝:粗糙的米粮。此为谦辞,即供粗茶淡饭之费。 ,得以交足下之欢,岂敢以有求望邪!”聂政曰:“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,徒幸以养老母;老母在,政身未敢许人也      《礼记·曲礼上》:“父母存,不许友以死。” 。”严仲子固让,聂政竟不肯受也。然严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。    

久之,聂政母死。既已葬,除服      除服:丧期三年已满。 ,聂政曰:“差乎!政乃市井之人,鼓刀以屠;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,不远千里,枉车骑      枉车骑:屈驾,放下架子。 而交臣。臣之所以待之,至浅鲜矣,未有大功可以称者,而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,我虽不受,然是者徒深知政也      徒深知政:特别了解了。徒,独,特别。知,了解,赏识。 。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,而政独安得嘿然而已乎      贤者二句:贤者:指严仲子。他因被仇人所刺激,为了求人报仇才把我这样一个处穷巷僻壤的人当作亲信,我岂能默默不报吗。感:受刺激。忿:仇怨。睚眦之意:怒目而视,指仇祸起因很小,但相激而深。 !且前日要政,政徒      徒:只是。 以老母;老母今以天年终,政将为知己者用。”乃遂西至濮阳,见严仲子曰:“前日所以不许仲子者,徒以亲在;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终。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?请得从事焉!”严仲子具告曰:“臣之仇韩相侠累,侠累又韩君之季父也,宗族盛多,居处兵卫甚设      甚设:警卫森严。 ,臣欲使人刺之,终莫能就。今足下幸而不弃,请益其车骑壮士可为足辅翼者。”聂政曰:“韩之与卫,相去中间不甚远,今杀人之相,相又国君之亲,此其势不可以多人,多人不能无生得失      生得失:出岔子。 ,生得失则语泄,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仇,岂不殆      殆:危险。 哉!”遂谢车骑人徒,聂政乃辞独行。    

杖剑至韩,韩相侠累方坐府上,持兵戟而卫侍者甚众。聂政直入,上阶刺杀侠累,左右大乱。聂政大呼,所击杀者数十人,因自皮面决眼      直面决眼:割破脸面,挖出双眼,欲使人不识。 ,自屠出肠,遂以死。    

韩取聂政尸暴于市      尸暴于市:陈尸街头。 ,购问莫知谁子      购问:悬赏暗问。谁子:哪家的人。 。于是韩悬购之      悬购之:进一步公开悬赏征求刺客之名。 ,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。久之莫知也。    

政姊荣闻人有刺杀韩相者,贼不得,国不知其名姓,暴其尸而悬之千金,乃於邑曰      於邑:同呜咽,哭泣声。 :“其是吾弟与?嗟乎,严仲子知吾弟!”立起,如韩,之市,而死者果政也,伏尸哭极哀,曰:“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。”市行者诸众人皆曰:“此人暴虐吾国相,王悬购其名姓千金,夫人不闻与?何敢来识之也?”荣应之曰:“闻之。然政所以蒙污辱自弃于市贩之间者      聂政当初含羞忍辱,不惜混迹在市井商贩之中。指在齐为屠。 ,为老母幸无恙,妾未嫁也。亲既以天年下世,妾已嫁夫,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      察举:挑选,看中。困污之中:穷困低贱的地位之中。 ,泽厚      泽厚:恩情深厚。 矣,可奈何      可奈何:谓聂政无可奈何,只好为严仲子行刺报恩。 !士固为知己者死,今乃以妾尚在之故,重自刑以绝从      重自刑:狠狠地毁坏自己的面容。绝从:断绝亲人受株连。从,连坐。 ,妾其奈何畏殁身之诛,终灭贤弟之名!”大惊韩市人。乃大呼天者三,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。    

晋、楚、齐、卫闻之,皆曰:“非独政能也,乃其姊亦烈女也。向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,不重暴骸之难,必绝险千里以列其名,姊弟俱戮于韩市者,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      向使:假使。濡忍:含忍。不重暴骸之难:不怕遭受抛尸露骨的苦难。指聂政姐不怕杀头。这几句是作者插入的议论,谓聂政毁容,是为了姐姐的安全,他如早知姐姐如此性烈,竟不怕杀头,冒千里跋涉之难来显扬自己,抛尸街头,他就不会答应替严仲子行刺了。 。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矣!”    

 HT5F   JY  ——节选自《史记·刺客列传》        

[ ]【译文】[HT]  聂政是魏国轵县深井里人。因杀人避仇,带着母亲、姐姐逃到齐国,隐藏在屠贩中间。    

过了很长时间,卫国濮阳人严仲子出仕韩国,侍奉韩哀侯,与韩国宰相侠累结下了仇。严仲子害怕被杀,逃离韩国,四处游历,访求可以报复侠累的人。到了齐国,齐国有人说聂政是一个勇士,为了躲避仇家,隐居在屠夫中。严仲子登门拜访,经过多次交往,然后备办酒席,亲自举杯给聂政的母亲敬酒。等到大家喝酒尽兴时,严仲子拿出一百镒黄金为聂政母亲祝福。聂政惊怪严仲子送这份厚礼,再三辞谢。严仲子坚持要送。聂政婉言推辞说:“我幸有老母健在,家里虽然清贫,客居在齐以屠为业,还勉强供养老人甜的脆的食品。老人供养不缺,委实不敢接受你的馈赠。”严仲子避开别人,对聂政说:“我有大仇,我在诸侯各国行游,寻访能为我报仇的勇士,见了很多人而不遇,然而到了齐国,我听说你的义气很高,所以送一百金的厚礼,可作为你母亲大人一点粗茶淡饭的费用,表示我希望和你交个朋友,不敢有别的指望。”聂政说:“我之所以要降低志气,屈辱身份,与市井屠夫为伍,只是想奉养老母尽天年;老母活着,我聂政的身子不敢相许与人。”严仲子仍再三谦让,聂政始终没有接受。不过严仲子最后完满地尽了宾主的礼仪后才离去。    

过了很久,聂政母亲死了,安葬完毕,除去孝服。聂政说:“唉,我只是一个普通市民,操刀屠狗,而严仲子是诸侯的卿相,不远千里,屈尊驾车来结交我。我对他的招待,十分淡薄,又没有什么功劳当得起他的礼敬,而严仲子送了一百镒黄金的厚礼为母亲祝福,我虽然没有接受,然而他的举动表明他特别了解我。像严仲子这样一个贤明的人,只是为了要报仇,特地信赖我这样一个穷乡陋巷的人,我怎么能装聋作哑不报答呢!何况他以前要求我的,只是因老母活着;现在老母尽了天年,我聂政之身可以为知己者所用了。”于是西到濮阳去见严仲子,说:“先前我不把身子许给你仲子,只因有母亲在世;现在母亲不幸已尽天年,仲子的仇人是谁,请挑明了我替你去办。”严仲子说了实情。他说:“我的仇人是韩相侠累,侠累是韩王的叔父,宗族强盛众多,居住行动防卫森严,我想派人刺杀他,终于没有成功。如今承蒙你不嫌弃,我多派些车骑壮士做你的帮手。”聂政说:“卫国和韩国相距不远,现在要杀的是韩国的国相,而且国相又是韩王的叔父,这种形势多派人没有益处,人多了不能不出岔子,出了岔子就会走漏消息,走漏了消息,那全韩国人都将与你为敌,岂不更危险吗?”聂政谢绝了车骑人众,独自一人辞行上路。    

聂政带着宝剑到了韩国,韩相侠累正坐在相府堂上,手执兵器的侍卫很多。聂政闯入,直上台阶刺杀侠累,侍从人员乱作一团。聂政大声呐喊,杀死了几十个侍卫,最后自己划破脸皮,挖了眼睛,剖腹自杀。    

韩国人把聂政的尸体暴露在街头,悬赏查问凶手姓名,没有人知道他是哪家的子弟。于是韩国悬重赏征求,有人能说出刺杀韩相侠累的人赏赐一千金。过了很久,还是没有人知情。    

聂政的姐姐聂荣听说有人刺杀了韩相,凶手不知是谁,韩国人都说不出他的名字,尸体陈列街头,悬赏千金招人揭发,就痛哭起来,说:“他难道是我的弟弟吗?啊,严仲子知遇我的弟弟。”她毅然站起来,到了韩国,来到陈尸的街市,一看死的人果然是聂政。聂荣伏在尸体上痛哭,极为悲哀,说:“这就是轵县深井里那个叫作聂政的人。”街上走路的人都说:“这人残杀我们的国相,韩王悬赏千金问他姓名,夫人难道没有听到吗?怎么敢来认领他?”聂荣回答说:“我当然知道。聂政当初含羞忍辱,不惜混在市井屠夫之间,因为老母健在,我未出嫁。母亲已尽天年,我也出嫁了,严仲子能从污浊贫困的环境中看中我的弟弟,与他交朋友,恩情深厚,没有办法了。勇士本来应该为知己者去死,只是因为我还活着,所以他狠狠地毁坏自己的面容,使亲人免受株连,我怎么能怕杀身之祸,而埋没我弟弟的英名呢!”韩国人听了这话大吃一惊。聂荣大喊三声“天啊!”终于因极度悲哀而死在聂政身旁。    

晋、楚、齐、卫等国的人听了这件事都说:“不仅聂政是个了不起的义士,他的姐姐聂荣也是一个烈女。假如聂政确知他的姐姐不是软弱忍辱的人,不怕暴尸露骨的苦难,一定要越过千里的险阻来宣扬他的姓名,使姐弟两人同死于韩国街市,那聂政未必就把生命托付给严仲子。严仲子也可以说是善于识别人才赢得知遇的贤士啊!”       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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