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国时期魏国的邺县在今河北临漳县西南和河南安阳县北部一带。西门豹革除社会恶俗，破除“河伯娶妇”的迷信和修筑水渠的故事，即“西门豹治邺”就发生在这里。
【原文】 HTSS 魏文侯时，西门豹为邺 邺：魏邑，在河北临漳县西南。 令。豹往到邺，会长老 会：召聚。长老：年高望重之人。 ，问之民所疾苦。长老曰：“苦为河伯娶妇，以故贫。”豹问其故，对曰：“邺三老、廷掾 三老：古代乡官之长，掌教化。廷掾：县衙中的小吏。 常岁赋敛百姓，必收其钱得数百万，用其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，与祝巫 祝：庙祝，庙中管香火的人。巫：替人祷告治病的巫婆神汉。女曰巫男曰觋(xí)。 共分其余钱持归。当其时，巫行视小家女好者，云是当为河伯妇，即聘取。洗沐之 洗沐之：替她洗身沐发。 ，为治新缯绮毂衣 缯：帛。绮：彩绸。毂：细绸。 ，闲居斋戒 闲居斋戒：静静地安居斋戒。 ；为治斋宫河上 斋宫：供出嫁河伯女子的斋房。 ，张缇绛帷 张缇绛帷：斋官上张起黄(缇)红(绛)的绸帐。 ，女居其中。为具牛酒饭食，十余日。共粉饰之 粉饰：梳妆打扮。 ，如嫁女床席 如嫁女床席：真像嫁女一样置办床席。 ，令女居其上，浮之河中。始浮。行数十里乃没。其人家有好女者，恐大巫祝为河伯取之，以故多持女远逃亡。以故城中益空无人，又困贫，所从来久远矣 所从来远矣：这种陋俗有很长的历史了。 。民人俗语曰‘即不为河伯娶妇，水来漂没，溺其人民’云。”西门豹曰：“至为河伯娶妇时，愿三老、巫祝、父老送女河上，幸 幸：希望。 来告语之，吾亦往送女。”皆曰：“诺。”
至其时，西门豹往会之河上。三老、官属、豪长者、里父老皆会 官属：指合谋的廷掾。豪长者：地方豪绅。里父老：乡间长者。 ，以人民往观之者三二千人。其巫，老女子也，已年七十。从弟子女十人所 所：左右。 ，皆衣缯单衣 衣缯单衣：穿上单薄的绸衣。 ，立大巫后。西门豹曰：“呼河伯妇来，视其好丑。”即将女出帷中，来至前。豹视之，顾谓三老、巫祝、父老曰：“是女子不好，烦大巫妪为入报河伯，得更求好女，后日送之。”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投之河中。有顷，曰：“巫妪何久也 何久也：为何久久不来回报。 ?弟子趣之!”复以弟子一人投河中。有顷，曰：“弟子何久也?复使一人趣之!”复投一弟子河中。凡投三弟子。西门豹曰：“巫妪弟子是女子也，不能白事 不能白事：不能把事讲清楚，因此河伯没放还。 ，烦三老为入白之。”复投三老河中。西门豹簪笔磬折，向河立待良久 西门豹头插簪笔，躬身作揖，面向河而站立了很久。西门豹故意做出虔敬等待河伯回报的样子。簪笔，头簪装毛笔，插于冠前，有事则书笏。磬折，像石磬一样弯躬肃穆，纹丝不动。 。长老、吏旁观者皆惊恐。西门豹顾曰：“巫妪、三老不来还，奈之何?”欲复使廷掾与豪长者一人入趣之。皆叩头，叩头且破，额血流地，色如死灰。西门豹曰：“诺，且留待之须臾。”须臾，豹曰：“廷掾起矣。状河伯留客之久，若皆罢去归矣 豹曰三句：西门豹说：“廷掾起来吧，河伯还在久久留客，你们都回家去等待消息。” 。”邺吏民大惊恐，从是以后，不敢复言为河伯娶妇。
西门豹即发民凿十二渠，引河水灌民田，田皆溉。当其时，民治渠少烦苦 少烦苦：较感烦劳。 ，不欲也。豹曰：“民可以乐成，不可与虑始。今父老子弟虽患苦我，然百岁后期令父老子孙思我言。”至今皆得水利 直到汉代(至今)邺地人民还受惠于十二渠。 ，民人以给足富。十二渠经绝驰道 驰道：秦汉时所筑供皇帝出巡的大道，即全国交通大道，正好与西门十二渠交叉，形成十二渠横穿驰道的格局。 ，到汉之立，而长吏以为十二渠桥绝驰道，相比近，不可。欲合渠水，且至驰道合三渠为一桥。邺民人父老不肯听长吏，以为西门君所为也，贤君之法式不可更也。长吏终听置之。故西门豹为邺令，名闻天下，泽流后世，无绝已时，几可谓非贤大夫哉!
HTF [JY]——节选自《史记·滑稽列传》
HT5H 【译文】 HT5SS 魏文侯的时候，西门豹就任邺县令。西门豹到了邺县，走访长老，问民疾苦。长老说：“最痛苦的就是给河伯娶媳妇，因此弄得很贫穷。”西门豹细问其中原委，回答说：“邺县的三老、廷掾等官吏每年都要向百姓收娶妇费，有数百万，用二三十万钱为河伯娶妇，大部分被三老、廷掾与巫婆瓜分归了个人腰包。到了娶妇的时候，巫婆就巡察小户人家女孩长得漂亮的，就指定她应当嫁给河伯，强行聘取带走。给她洗头洗身，缝制绸缎新衣，独居斋戒；替她在漳河岸边建造斋戒的房子，张挂起赤黄色和大红色的帷帐，女子就住在里面。给她备办有牛肉和酒的上等好饭，静养十余天。大家一起替她梳妆打扮，一本正经按嫁女一样备办床帐枕席，让女子坐在床上，把床漂浮在河中，起初床还浮在河水上，浮流几十里以后就沉没了。那些有漂亮姑娘的人家，害怕大巫婆相中给河伯娶妇，因此往往带着女儿外逃，所以县城里人家越来越少，更加贫困，这习俗不知从何时开始，至今已经很久了。老百姓纷纷传言说：‘如果不给河伯娶媳妇，洪水就来淹没一切，淹死所有的人’等等。”西门豹说：“到了河伯娶媳妇那天，请三老、巫婆、父老在送女出嫁的时候，一定要告诉我，我也来送亲。”大家说：“好的。”
到了那一天，西门豹到河边和大家相会。三老、官吏、豪绅、乡里父老都来会聚，前来看热闹的群众有两三千人。那个巫婆，是个老婆婆，年岁约七十。跟随的女弟子有十来个，都穿的是薄绸衣裳，站立在大巫婆的身后。西门豹发下话来，说：“把河伯的媳妇叫过来，让我看看是否漂亮。”有人立即将那女子送出帷帐，来到西门豹跟前。西门豹仔细打量了一阵，回过头对三老、巫婆、父老说：“这女子不漂亮，烦请大巫婆到河中向河伯报告，另外寻找一个漂亮女子，过两天再送去。”当即派几个县兵，合力抱起大巫婆投入河中。过了一会，西门豹又说：“大巫婆这么久还不回来，请她的弟子去催促。”又将巫婆的女弟子投一个到河中。又过了一阵，西门豹又说：“弟子去了这么久也不回来，不知为什么，再派一个去催促。”又投一个女弟子到河中。一共投了三个女弟子到河中。西门豹说：“大巫婆和她的弟子都是女人，说不清活，麻烦三老去向河伯报告。”又把三老投入河中。西门豹神色严肃，把装有毛笔的簪子插在头上，像一尊弯作腰的石磬，面对河水站立等待了很久。长老、官吏以及看热闹的群众都很惊恐。西门豹回过来对大家说：“巫婆、三老都不回来，怎么办呢?”又打算让一个廷掾和一个豪绅作代表去催促。官吏、豪绅门都叩头求饶，磕破了头，额血染红了地面，脸色像死灰一样苍白。西门豹说：“好吧，暂且再等一会吧。”过了一会，西门豹说：“廷掾起来吧。看来河伯要长久地留客了，你撤去嫁女的装束回家吧。”邺县的官吏及群众大为惊恐，从这以后，没人敢再提起给河伯娶媳妇。
西门豹随即征发百姓开挖了十二条渠，引河水灌溉农田，农田都得到了灌溉。在挖渠的时候老百姓稍稍感到费力费钱，不想挖渠。西门豹说：“老百姓可以和他们享受成功的快乐，但不可以和他们商量事情的开始。现在父老子弟虽然恨我给他们带来了麻烦。但是百年以后，一定要让父老乡亲的子孙还能思念我说的话。”直到现在，邺县地方还得到水利的好处，老百姓家家富足。十二条水渠横穿秦始皇修的驰道，到了汉朝建立，县里的长官，认为十二条渠水上的桥梁隔断了驰道，彼此相邻太近，不可以。打算合并一些渠道，把横穿驰道的三条渠合并为一条，这样只需架一座桥。邺县的百姓父老不肯听县里长官的意见，认为那是西门前辈设计的，贤人的法式制度不能更改。邺县长官依从了老百姓的意见，把并渠的事搁置起来。由此看来，西门豹担任邺县县令，名声传遍天下，恩泽遗留后世，没有中断的时候，难道可以说他不是一个贤能的大夫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