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武灵王是战国中期著名的国君，他推行胡服骑射的改革，不单单是服饰的改变，而首先是观念的革新，然后引发系列的变革，军事上结束了车战历史，步骑协同成为新战法，政治上挫败保守势力，使革新派占上风。赵武灵王的改革，使赵国一度成为强国。    

赵武灵王名赵雍，他是赵肃侯赵语之子，赵国第六代国君。公元前325年，赵武灵王继位为国君，当时只有十六岁。    

赵国地处当今河北中南部和山西中部地区，国都邯郸。疆域方圆两千里，带甲数十万，车千乘，骑万匹，粟支十年。邯郸西有太行山屏障，南有漳河天堑，东北萦带清河，交通便利、土地肥沃，工商业发达，经济繁荣，是北方的一大都市。邯郸还是战国的冶铁业中心，铁制兵器十分精良。这些是赵国的优势。    

但赵国又处在四战之地，全境东北与东胡和燕国接界，东与中山及齐国接界，南与魏、韩、卫三国交错接界，北与楼烦、林胡接界。战国初期，魏文侯变法后国力强大。韩、赵、魏三国为春秋时晋国分裂而来，史称三晋。魏国强大后，魏惠王一度攻破赵国邯郸，赵国得齐国救援才没亡国。中山国也长期与赵国为敌，引漳水灌鄗城，赵国几乎不能守。北方林胡和楼烦也是赵国长期的边患。赵武灵王即位之时，秦国正当商鞅变法后走向鼎盛的秦惠王时代。赵国西境与强秦相连。秦人东进，赵国受到很大的压力。    

公元前307年春，赵武灵王在信宫召集肥义等大臣讨论了五天国事，分析了国内外形势，君臣一致认为只有改革才是赵国的出路。会后，武灵王率领轻装队伍奔赴临近中山国边境。经过房子(今河北赵州县)、代国、北临大漠，又登临黄河岸边的黄华山，不仅对边塞形势和民情进行了考察，而且还特别调查了游牧的胡人骑射技术及服装。通过考察，武灵王及其随行人员，都坚定了改革的决心。他返回国都以后，向文武大臣正式宣布改革服装，不仅军队官兵穿胡服，脱掉长袍，改穿短衣，而且朝中文武大臣也要带头改装，身穿短衣，腰束皮带。武灵王第一个身穿胡服，表示政治革新开始。历史称这场改革为赵武灵王胡服骑射。    

赵国大臣肥义等人支持改革，但以奉阳君为首的贵族守旧大臣坚决反对。宗室赵文、赵造等人支持公子成。武灵王不强行命令，先做思想工作，与他们展开辩论。    

奉阳君公子成反对胡服骑射，理由是：“穿远方的服装，改变古人习俗，是违反先人的做法。”    

武灵王反驳说：“只要对人民有好处，就不要墨守成规；只要对国事有利，就不要固执礼节。”    

赵文支持公子成，他说：“衣服有制度，这是礼仪。”    

武灵王说：“时势变化，礼节也要改变，古代的圣人也是这样的。”    

赵造反对武灵王，说：“圣人的教化从不改变，聪明的人行动不违背习俗。”    

武灵王驳斥赵造说：“治理国家没有一成不变的，用古代的习俗来约束现代人的行动，是固执保守，不利于办事。”    

武灵王坚持说理，力排众议。会后，武灵王亲自登门拜访公子成，动之以情，终于说服了公子成。宗室大臣见武灵王和公子成都穿了胡服，大家也就一致支持改革。这时，武灵王才正式向全国发布改革命令，由于上下一致行动，改革很快获得了巨大成功。    

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后，很快收到明显效果，赵国成了中原强国。胡服骑射改革的第二年，公元前306年，西攻林胡，略地至榆中(今内蒙古包头以西河套地区)，接着又对中山发起了大规模进攻，五年之间灭亡了中山。赵国开拓了大片领土，国土几乎增大一倍。        

 HT5K  余论：赵武灵王胡服骑射，是我国古代改革成功的一个范例。赵武灵王审时度势，抓住机遇，不失时机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，身体力行，走在最前沿，他的领导艺术十分高明，不流血，不动武，层层做思想工作，一步一步接近最保守的核心，坚持说理，争取多数，终于从保守的贵族首领叔父手中夺回了政权，并促使公子成转变立场，也走在改革的行列中。国家稳定，推行改革易于见成效。赵武灵王，不愧为一位英武之君。        

    【原文】   HTSS  武灵王元年      武灵王元年：公元前325年。 ，阳文君赵豹相。梁襄王与太子嗣，韩宣王与太子仓来朝信宫      信宫：在河北永年县。 。武灵王少，未能听政，博闻师三人，左右司过三人      博闻师、司过：灵王所尊礼的贤人师傅。博闻，备顾问；司过，听直言。 。及听政，先问先王贵臣肥义，加其秩；国三老年八十，月致其礼。    

三年，城鄗      鄗：在今河北高邑县东南。 。四年，与韩会于区鼠      区鼠：在今河北的赵邑。 。五年，娶韩女为夫人。    

八年，韩击秦，不胜而去。五国相王，赵独否，曰：“无其实，敢处其名乎!”令国人谓己曰：“君。”    

九年，与韩、魏共击秦，秦败我，斩首八万级。齐败我观泽      观泽：在河南清丰县东。此役发生在公元前317年，齐助秦败赵魏。 。    

十年，秦取我中都及西阳      中都：在山西平遥县西南。西阳：即中阳，在山西中阳县东。 。齐破燕。十三年，秦拔我蔺，虏将军赵庄。    

十七年，王出九门      九门：在河北藁城县西北。 ，为野台，以望齐、中山之境。    

十九年春正月，大朝信宫。召肥义与议天下，五日而毕。王北略中山之地，至于房子，遂之代，北至无穷，西至河，登黄华之上      黄华：西河侧之山名。 。召楼缓谋曰：“我先王因世之变，以长南藩之地，属阻漳、滏之险，立长城      连接漳水、滏水之险阻以修筑长城。此赵国南部的长城。 ，又取蔺、郭狼，败林人于荏      蔺、郭狼、林人、荏等地，均在山西西北部。 ，而功未遂。今中山在我腹心，北有燕，东有胡      东有胡：指居于河北迁安市一带的东胡。 。西有林胡、楼烦、秦、韩之边，而无强兵之救，是亡社稷，奈何?夫有高世之名，必有遗俗之累      遗俗之累：“遗负俗之累”的省说，与“高世之名”相对。有盖世名声的人，一定会留下(遗)后世人的议论。负，被。 。吾欲胡服。”楼缓曰：“善。”群臣皆不欲。    

于是肥义侍，王曰：“简、襄主之烈，计胡、翟之利。为人臣者，宠有孝弟长幼顺明之节，通有补民益主之业，此两者臣之分也      为人臣有两大职分，得贵宠的要有孝悌长幼顺情明理的志节，显达的要有补民益主的功业。 。今吾欲继襄主之迹，开于胡、翟之乡，而卒世不见也      卒世不见：我这一生还没见到佐主建立功业的大臣。 。为敌弱      为敌弱：为了削弱敌人。 ，用力少而功多，可以毋尽百姓之劳，而序往古之勋      序：继承。往古之勋：指简、襄之业。 。夫有高世之功者，负遗俗之累；有独智之虑者，任骜民      骜民：暴戾而愚之民。 之怨。今吾将胡服骑射以教百姓，而世必议寡人，奈何?”肥义曰：“臣闻疑事无功，疑行无名。王既定负遗俗之虑，殆无顾天下之议矣。夫论至德者不和于俗，成大功者不谋于众。昔者舜舞有苗，禹袒裸国      从前虞舜为了苗民而舞蹈，大禹赤膊进入裸国。 ，非以养欲而乐志也，务以论德而约功也。愚者暗成事，智者睹未形      愚者在事成之后还不明白，智者在事前就已看得很清楚。 ，则王何疑焉。”王曰：“吾不疑胡服也，吾恐天下笑我也。狂夫之乐，智者哀焉；愚者所笑，贤者察焉。世有顺我者，胡服之功未可知也。虽驱世以笑我，胡地中山吾必有之。”于是遂胡服矣。    

使王绁告公子成      公子成：武灵王之叔，朝中贵臣，变服以贵臣为榜样，故告公子成。 曰：“寡人胡服，将以朝也，亦欲叔服之。家听于亲而国听于君，古今之公行也。子不反亲，臣不逆君，兄弟之通义也      为子不可以反对父母，为臣不可以反对国君，这是兄弟间共同遵守的道理。 。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叔不服，吾恐天下议之也。制国有常，利民为本；从政有经，令行为上。明德先论于贱，而行政先信于贵。今胡服之意，非以养欲而乐志也；事有所止而功有所出      现今改穿胡服，并不是为了纵情享乐，而是为了最高目标(所止)而建立功业，不得不这样做(所出)。 ，事成功立，然后善也。今寡人恐叔之逆从政之经，以辅叔之议。且寡人闻之，事利国者行无邪，因贵戚者名不累，故愿慕公叔之义，以成胡服之功。使緤谒之叔，请服焉。”公子成再拜稽首曰：“臣固闻王之胡服也。臣不佞，寝疾，未能趋走以滋进也      臣不才，又有疾病，因此未能趋走王前进说一言(滋进)。 。王命之，臣敢对，因竭其愚忠。曰：臣闻中国者，盖聪明徇智      徇智：睿智。 之所居也，万物财用 HJ  之所聚也，贤圣之所教也，仁义之所施也，《诗》《书》礼乐之所用也，异敏技能之所试也，远方之所观赴也，蛮夷之所义行也。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，变古之教，易古之道，逆人之心，而怫学者，离中国      怫学者，离中国：将激怒博学之人，远离中国传统文化。怫，怒也。 ，故臣愿王图之也。”使者以报。王曰：“吾固闻叔之疾也，我将自往请之。”    

王遂往之公子成家，因自请之，曰：“夫服者，所以便用也；礼者，所以便事也。圣人观乡而顺宜      观乡而顺宜：观于乡里顺应制宜。 ，因事而制礼，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。夫翦发文身，错臂左衽，瓯越之民也。黑齿雕题，郤冠秫绌，大吴之国也      剪短头发，在皮肤刻文彩，袒露右臂(错臂)，左开衣襟，这是瓯越的民俗。染黑牙齿，额上刺字，用鳀鱼皮做帽子，用秫茎作针缝衣服，这是吴国人的风俗。郤冠：《战国策》作鳀冠，即鳀鱼皮做冠。秫：綦针。绌：缝制。 。故礼服莫同，其便一也。乡异而用变，事异而礼易      乡土不同，习惯就有变化；事态差异，礼法就要改变。 。是以圣人果可以利其国，不一其用；果可以便其事，不同其礼。儒者一师而俗异，中国同礼而教离，况于山谷之便乎      儒者是一个师承，而礼俗却不同；中国是一个礼制，而教化却千差万别，更何况是山谷地区为什么不能有自己方便的习俗呢? ?故去就之变，智者不能一；远近之服，贤圣不能同      所以去就的变化，即是智者也不能一样；远近的服饰，圣贤也不能使它一律。 。穷乡多异，曲学多辩      越是荒僻之地，风俗更奇特；愈是邪曲的学术，愈是巧言善辩。 。不知而不疑，异于己而不非者，公焉而众求尽善也。今叔之所言者俗也，吾所言者所以制俗也。吾国东有河、薄洛之水      河：黄河。薄洛之水，指漳水，有津名薄洛津。 ，与齐、中山同之，无舟楫之用。自常山以至代、上党，东有燕、东胡之境，而西有楼烦、秦、韩之边，今无骑射之备。故寡人无舟楫之用，夹水居之民，将何以守河，薄洛之人；变服骑射，以备燕、三胡      三胡：林胡、楼烦、东胡。 、秦、韩之边。且昔者简主不塞晋阳以及上党，而襄主并戎取代以攘诸胡，此愚智所明也。先时中山负齐之强兵，侵暴吾地，系累      系累：掳掠。 吾民，引水围鄗，微社稷之神灵，则鄗几于不守也。先王丑之，而怨未能报也。今骑射之备，近可以便上党之形，而远可以报中山之怨。而叔顺中国之俗以逆简、襄之意，恶变服之名以忘鄗事之丑，非寡人之所望也。”公子成再拜稽首曰：“臣愚，不达于王之义，敢道世俗之闻，臣之罪也。今王将继简、襄之意以顺先王之志，臣敢不听命乎!”再拜稽首。乃赐胡服。明日，服而朝。于是始出胡服令也      以上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改革辩论，大类商君《更法》。 。    

赵文、赵造、周袑      袑：读绍。 、赵俊皆谏止王毋胡服，如故法便。王曰：“先王不同俗，何古之法?帝王不相袭，何礼之循?虙戏、神农教而不诛，黄帝、尧、舜诛而不怒      伏羲、神农重教化而不诛杀，黄帝、尧、舜诛杀而不残暴。 。及至三王      三王：夏、商、周三代之王。 ，随时制法，因事制礼。法度制令各顺其宜，衣服器械各便其用。故礼也不必一道，而便国不必古。圣人之兴也不相袭而王，夏、殷之衰也不易礼而灭。然则反古未可非，而循礼未足多也。且服奇者志淫，则是邹、鲁无奇行也；俗辟者民易，则是吴、越无秀士也      如果说穿奇服人心就淫，那么邹、鲁之人好奇服(长缨)，就不会有卓越人物了；如果说风俗偏僻，民智就简易，那么吴、越就没一个杰出之人了。 。且圣人利身谓之服，便事谓之礼。夫进退之节，衣服之制者，所以齐      齐：整齐，统一。 常民也，非所以论贤者也。故齐民与俗流，贤者与变俱。故谚曰：‘以书御者不尽马之情，以古制今者不达事之变’。循法之功，不足以高世；法古之学，不足以制今。子不及也。”遂胡服招骑射。    

二十年，王略中山地，至宁葭      宁葭：中山国之邑，在河北石家庄市西北。 ；西略胡地，至榆中      榆中：在陕西榆林县东北。 。林胡王献马。归，使楼缓之秦，仇液之韩，王贲之楚，富丁之魏，赵爵之齐。代相赵固主胡，致其兵。    

二十一年，攻中山。赵袑为右军，许钧为左军，公子章为中军，王并将之。牛翦将车骑，赵希并将胡、代      将胡、代：率领东胡与代地的兵。 。赵与之陉      陉：通径，路线。 ，合军曲阳      曲阳：今河北曲阳。 ，攻取丹丘、华阳、鸱之塞      丹丘：在曲阳西北。华阳：常山之别名。鸱之塞：在河北唐县西北。 。王军取鄗、石邑、封龙、东垣      石邑：在河北获鹿县（今鹿泉区）东南。封龙：在获鹿县南。东垣：在正定县南。 。中山献四邑和，王许之，罢兵。二十三年，攻中山。二十五年，惠后卒。使周袑胡服传王子何。二十六年，复攻中山      复攻中山：再次兴兵攻中山，两年后灭中山。 ，攘地北至燕、代，西至云中、九原      云中、九原：两郡名，云中在内蒙古包头市东边地区，九原在包头市西边地区。 。    

 HT5F   JY  ——节选自《史记·赵世家》        

[ ]【译文】[HT]  武灵王元年，阳文君赵豹做了宰相。梁襄王与太子嗣，韩宣王与太子仓来信宫朝见。赵武灵王年纪太小，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，就由武灵王所尊礼的贤人师傅三人作顾问，敢于直言规劝的三人作辅佐。等到武灵王亲自听政，凡事都先征求先王时的贵臣肥义的意见；国家三老都已年高八十，武灵王每月都去向他们送礼致意。    

武灵王三年，修筑了鄗城。四年，跟韩国国君在区鼠相会。五年，娶了韩国女子为夫人。    

武灵王八年，韩国攻击秦国，没有取胜就退了兵。这一年，有五个国家互相称王，只有赵国没这样做，武灵王说：“没有王的实质，不敢要王的虚名。”命令国内的人对他称“君”。    

武灵王九年，赵国与韩、魏两国共同攻打秦国，秦国打败了赵国，斩首八万。与此同时，齐国也在观泽打败了赵国的军队。    

武灵王十年，秦国攻取了赵国的中都和西阳。齐国打败了燕国。    

武灵王十三年，秦国攻占了赵国的蔺县，俘虏了将军赵庄。    

武灵王十七年，赵武灵王出了九门，修建了野台，用来瞭望齐国和中山国的边境。    

十九年春天正月里，武灵王在信宫大会群臣。又单独召见肥义讨论天下大事，五天才谈完。随后，赵武灵王向北勘察了中山之地，一直到达房子，顺便又到了代，接着向北到达无穷，向西到达黄河，最后登上了黄华山顶。武灵王召见楼缓商量说：“我的祖先趁着时代风云变化，做了南藩地区的首领，连接漳水、滏水之险阻修筑了长城，又夺取了蔺和郭狼两邑，还在荏邑打败了林胡人，但是功业还是没有完成。现在中山处在我们赵国的腹心部位，北边有燕国，东边有匈奴，西边又和林胡、楼烦、秦国、韩国接壤，如果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保卫，这样会亡国的，怎么办呢?那些有盖世名声的人，一定会备受后世人的议论。我打算改穿胡人的服饰。”楼缓说：“这主意很好!”可是大臣都不愿意。    

这时，肥义来陪武灵王议事。武灵王对他说：“我们祖先赵简子和赵襄子的功业，是算计了胡人和翟人的利益以后建立的。作为臣子，得贵宠的要有孝悌长幼顺情明理的志节，显达的要有补民益主的功业，这两者是做人臣的职分。现在我想继承赵襄子的事业，在胡、翟两地开疆拓土，但是我这一生还没有见到能辅佐我建立功业的大臣。为了削弱敌人，花很少的力气就建立了很多的功劳，还要百姓尽可能付出少的劳苦，又发扬祖先的功业。再说有盖世奇功的人，必然会留下被后人议论的东西；有独立思考打算的人，一定会遭到暴戾而愚蠢的人的埋怨。现在我准备用胡人的服饰和骑马射箭来教育训练人民，但是社会上一定会对我议论纷纷，怎么办呢?”肥义回答说：“我听说做事疑疑惑惑优柔寡断的人不可能建立什么功名。大王既然抱定违反世俗的念头，那就完全不必去管天下人的议论了。凡是讲大德的人必然与社会上的一般人不协调，凡是建立大功的人一定不会与普通人商量。从前虞舜为了苗民而舞蹈，大禹赤膊进入裸国，并不是为了放纵情欲使自己高兴，而是为了以德化民建立功勋。愚蠢的人在事成之后还不明白，聪明的人在事前就已看得很清楚，那大王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?”武灵王说：“我不是怀疑改穿胡服，而是怕天下人笑话我。狂夫高兴的事，智者却感到伤心；愚者所讥笑的事，贤者都要反复审察。如果社会上人人都听我的话去做，那么胡服的功用就不可限量了。即使整个世上的人都笑话我，但是胡地中山这两个地方我一定会占有的。”于是就决定改穿胡服了。    

武灵王又派王绁去告知公子成说：“我改穿了胡服，准备就这样穿着去上朝，也想请你穿上胡服。在家里听亲人的，在朝廷听国君的，这是古往今来通行的道理。为子不可以反对父母，为臣不可以反对国君，这也是兄弟间共同遵守的通理。现在我下令大家改变服饰，而你不执行，我害怕天下人会批评我们。统治国家有常法，以人民利益为根本；治理政事有原则，以令行禁止最重要。彰明盛德要从卑贱的事讲起，而推行政令却要先从朝中贵臣做起。现今改穿胡服，并不是为了纵情享乐，而是为了最高目标建立功业，不得不这样做，等到事情办成功业建立了，然后才知道这种做法的好处。眼下我担心你违背了治政的原则，所以提供一些意见供你选择。况且我听说，事情只要有利于国家的，行为就不算邪僻；依靠贵臣亲戚成功的，名誉就不会亏损。所以我希望借重你在朝廷中的威望，促成改穿胡服这件大功。因此派王绁来谒见你，请你也穿上胡服。”公子成拜了拜，叩着头说：“我早就听说大王改穿胡服的事了。臣不才，又有疾病，因此未能趋走王前进说一言。大王既然来问我，我斗胆作出回答，趁机献出我的全部忠心。我听说中国这个地方，是聪明睿智的人所居住的地方，这里聚集着人民生活所用的各种财物，有着圣人贤哲的教化，实施的是仁义道德，应用的是诗书礼乐，还能让有特异敏捷技能的人一试身手，为远方来客观光游览提供机会，为蛮夷之人师法学习提供榜样。现在大王舍弃这些长处而去效法远方的服饰，改变了古人的教化，更易了古人的做法，违背人民的心理，将会激怒博学之人，远离中国传统文化。所以我希望大王重新考虑这件事。”使者王绁把这些话报告了武灵王，武灵王说：“我早听说叔父有病，我将亲自去向他请安。”    

武灵王就真的去了公子成的家，亲自做他的思想工作，说：“那衣服，是为了使用方便；那礼仪，也是为了做事方便。圣人观于乡里顺应制宜，根据事情的需要而制定了相关的礼仪，所以方便了人民又稳定了国家。那剪短头发，在皮肤上刻上文彩，又袒露右臂，左开衣襟，这是瓯越的民俗。染黑牙齿，额上刺字，用鳀鱼皮做帽子，用秫茎作针缝衣服，这是吴国人的风俗。所以礼法服饰不一样，为了方便都是一样的。乡土不同，习惯就有变化；事态差异，礼法就要改变。因此，只要果真能够对国家有利，圣人做事绝不一成不变；果真可以使行事方便，圣人制定的礼法就有区别。儒者是一个师承，而礼俗却不同；中国是一个礼制，而教化却千差万别，更何况山谷地区为什么不能有自己方便的风俗呢?所以进退取舍的变化，即使智者也不能一样；远近的服饰，圣贤也不能使它一律。越是荒僻之地，风俗越是奇特；越是邪曲的学术，越是巧言善辩。但是，不知道的东西不去疑心它，和自己不一样的东西也不去非难它，这才是一种大公无私追求美德的态度。如今叔父听说的是现存的风俗，而我所讲的是要创造出一种新的习俗。我们国家东边有黄河、漳水，跟齐国和中山国共同享有，却没有船只作水上交通工具。从常山一直到代地、上党，东边与燕国、东胡接境，西边与楼烦、秦国和韩国邻近，我们至今没有骑马射箭的装备。所以如果没有水上船只可用，没有识水性的人住在河边，那凭什么来防守黄河和漳水呢?如果不改穿胡服训练骑射，那凭什么来防备燕国、三胡、秦国和韩国的边境呢?况且从前赵简子所以不堵塞晋阳以及上党的险要之处，赵襄子之所以吞并戎狄占领代地以抵抗攻击胡人，这中间的道理就是最笨的人也是明白的，以前中山国依恃齐国的强大兵力，凶狠地侵略我们的土地，掳掠我们的人民，还引水来灌淹鄗邑，如果不是社稷神灵保佑，那么鄗邑几乎就守不住了。先王把这件事看作耻辱，但是怨仇却一直无法报复。现在如果有了骑射装备，近可以利用上党的形胜，远可以报中山之仇。然而叔父为了遵循中国的旧俗而违背了简、襄两位先祖的旨意，为了讨厌改变服饰的名义而忘了鄗邑被围的耻辱，这不是我所期望的啊!”公子成听了赶紧叩头说：“我实在太笨了，一点都不理解大王改制的深意，竟然用世俗的浮浅认识来反对，这是我的罪过!现在大王将继承简、襄两位先祖的遗志以完成他们的事业，我哪里还敢不听从命令!”说完又是拜谢叩头。武灵王就赐给他胡服，第二天，公子成就穿着胡服上朝了。于是武灵王才发出了改穿胡服的命令。    

当时，赵文、赵造、周袑和赵俊等人都劝谏阻止武灵王改穿胡服，还是照老办法方便。武灵王说：“先王们的风俗都不一样，该效法哪一个呢?帝王的礼法也前后不相承袭，该遵循哪一种礼法呢?伏羲、神农重教化而不诛杀，黄帝、尧、舜诛杀而不残暴。到了夏、商、周三代之王，都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制定法规，依据事情的不同而制定礼俗。所有的法令制度都合理适宜，所有的衣服器械都方便实用。所以礼俗不必只有一种，只要方便国家就不一定效法古人。圣人兴盛时不因袭前代照样能王天下，夏、殷衰落时没有改变礼俗照样会灭亡。这样说来，违反古制不可非难，因循旧礼也用不着称扬。如果说穿奇服人心就淫，那么邹、鲁之人好奇服，就不会有卓越人物了；如果说风俗偏僻，民智就简易，那么吴、越两国就没一个杰出的人了。况且圣人把有利于身体的东西叫作衣服，把方便行事的东西叫作礼。那些进退的礼节，衣服的制作，是用来统一平民言行的，并不是用来品评贤不贤的。因此一般的人只知道围着旧俗团团转，而贤者却能跟着变化了的形势变化。所以谚语中说：‘靠书本知识来驾驭马车的人，并不真正了解马的习性；用古代礼法来管理当今社会的人，并不真正懂得因事变化。’遵循礼法所建立的功绩，不可能出类拔萃；效法古人的学问，不值得用来治理今天的社会。你们都不了解这些道理。”于是赵军正式开始穿着胡服练习骑马射箭。    

武灵王二十年，赵武灵王夺取了中山的土地，一直到了宁葭；又向西攻占胡人的土地，到了榆中。林胡王赶紧进献名马。回国后，武灵王又派楼缓到秦国、仇液到韩国、王贲到楚国、富丁到魏国、赵爵到齐国进行外交活动。代相赵固主管胡地，调动了他们的兵马。    

武灵王二十一年，赵国攻打中山国。赵袑率领右军，许钧率领左军，公子章率领中军，武灵王自己作三军统帅。还有牛翦率领车骑，赵希合并率领东胡与代地的兵。赵希与其他将领的行军路线不同，大家到曲阳会合，一起攻占了丹阳、华阳和鸱等要塞。武灵王率领部队夺取了鄗邑、石邑、封龙和东垣。中山国献出四座城邑来求和，武灵王答应了，然后才收兵。二十三年，赵国又攻打中山国。二十五年，赵惠后死了。这一年，派周袑穿着胡服做王子何的师傅。二十六年，赵国再次攻打中山国，侵占的土地北面一直到了燕、代，西面到了云中和太原两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