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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马迁唯物的“礼义”一统的国家学说(04)
栏目:学术研究 发布时间:2023-05-09 作者:张大可 丁德科

理想的希冀与现实的批评

古往今来的思想家、史学家,无论是唯物主义的还是唯心主义的,无论是进步的还是落后的,都以自己遵循的理论为指导,总结过去、思考现实、企冀未来。这是他们特有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使然。司马迁推崇汉文帝的政绩,论说甚至批评汉武帝的政治,构思关于一统的理想,对未来寄予更大的希冀。

《史记·孝文本纪》比较全面地反映了汉武帝的政绩,如除收帑诸坐律令;令列侯就国,减轻吏卒输给长安的劳苦;开籍田,亲率耕;除诽谤妖言之罪;除肉刑;除田之租税;与匈奴结和亲之约;拱郎吏员;弛山泽之禁,发仓庾以振贫民;民得卖爵,等等。司马迁认为,“世功莫大于高皇帝,德莫盛于考文皇帝”,因为他“通关梁,不异远方。除诽谤,去肉刑,赏赐长老,收恤孤独,以育群生。减嗜欲,不受献,不私其利也。罪人不帑,不诛无罪。除宫刑,出美人,重绝人之世也。”还叙述称颂了汉文帝即位二十三年间厉行俭朴、遗诏不要大办丧事等。在司马迁笔下,汉文帝时代是理想的“礼义”一统的时代。这个时代从总体上讲,“会天下新去汤火,人民乐业,因其欲然,能不扰乱,故百姓遂安。自年六七十翁亦未尝至市井,游敖嬉戏如小儿状。孔子所称德君子者耶?”(《律书》)这里,对文帝时社会生活状况描绘得如同人间仙境。司马迁把这种社会安定、人民乐业的“大一统”的太平盛世,归功于他认为是“德君子者”的汉文帝。汉文帝被司马迁认作达到了帝王品德最高境界的皇帝,是施行和遵守“礼义”的典范,是“仁君”。《史记》对孝文帝多有赞颂之论,譬如:《孝文本纪》中评论说:“孔子言‘必世然后仁。善人之治国百年,亦可以胜残去杀。’诚哉是言,汉兴,至孝文四十有余载,德至盛也。廪廪乡改正服封禅矣,谦让未成于今。呜呼,岂不仁哉!”对汉文帝称赞,最为善美不过。又譬如,《史记》在有关人物诸列传中,也表彰了汉文帝勇于采纳袁盎、张释之、冯唐、田叔等大臣直谏的精神,不用“贤有行”的皇后弟窦广国为丞相的用人态度等。

称颂汉文帝和汉文帝时代,一个重要的用意,在于劝谏汉武帝和改良修正汉武帝时代,在于企冀现实的一统社会发展为理想的一统社会,给未来的社会一个努力目标。择其要者,首先,批评警告汉武帝连年用兵伐匈奴;希望有一个适度妥当的边防政策。武帝时,改汉初与匈奴和亲的政策为连年用兵讨伐,导致边防战火四起。对此得失,司马迁在《平淮书》、《汲黯郑当时列传》、《卫将军骠骑列传》有直接的评述,还在《平津侯主父列传》中借主父偃、徐乐、严安等的谏伐匈奴的上书进行了评论。认为“好战必亡”、“忘战必危”(主父偃上书)。举以秦始皇时不顾“民困”、“下怨”、“俗以乱”的实际,连年伐匈奴劳民伤财引起变乱为例,说明汉武帝时的民情、社情、边情类似秦始皇时,如果不汲取秦的教训,不及时改变政策,那是很危险的(徐乐上书)。其次深刻剖析汉武帝时内法外儒的实质,批评汉武帝不重德治。汉武帝时,政治上严刑峻法,建立专制主义的中央集权;学术思想上“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”。儒家礼治是表,法家法治是实,内法外儒,礼治服从法治并为法治服务,起着加强法制的作用。《史记·儒林传》载汉武帝采纳公孙弘“以文学礼义为官,迁留滞”的建议,“自此以来,则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学之士矣”(《酷吏传》),揭露儒学成为酷吏决狱的手段,又说张汤以“刻深吏多为爪牙用者,依于文学之士”,“丞相弘数称其美”,道出儒法互相依赖鼓吹嘴脸。司马迁还揭露批判了当时社会不合一统的诸多问题:不依常法,以天子意愿为法律;杀人惨急;司法紊乱,等等。 其三,批评汉武帝缺乏尚贤思想,不用直谏之臣。《史记》中记载了汲黯批评汉武帝的话:“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,后来者居上。”“后来者”就多指善于迎合人主意旨如公孙弘、张汤、以及“文深巧善宦”的司马安这些人。司马迁因李广所谓“数奇”而未能封侯,表示不平,认为是汉武帝从中作梗,暗中处处作了安排,讥刺汉武帝重用卫青(卫皇后之弟)、霍去病(卫皇后姊子),为他们创造条件并虚夸其功而封为侯。第四,反映宫庭内幕,揭露外戚势力的危害作用。在《魏其武安侯列传》中,反映出汉武帝即位前后,朝廷内外戚之间、外戚与皇帝之间、皇家内部皇帝与太后之间、窦太后与王太后之间、以及皇家与大臣之间,互相倾轧,争权夺利的矛盾现象,并对汉武帝时将一国之政竟变为一家之事来处理的政治弊端,给予了有力的剖析和揭露。司马迁在中国历史上外戚势力还刚刚抬头的时候,他就觉察到了外戚在一统历史上的危害作用,并能予以揭露、批评,显示了司马迁的政治敏锐性,和他深刻的具有远见的历史观察力。

司马迁通过汉文帝和汉武帝的对比,认为比较理想的“大一统”的社会政治模式是:国家有一个像汉文帝这样“仁德”的君王,在国君周围有一批忠诚的大臣,遵循和旅行礼治,工商业生产自由发展,国家不穷兵黩武,民众的劳役赋税负担合理。司马迁“礼义”一统的社会政治思想,具有浓重的时代特色:顺应中国历史由分裂走向统一的过程,强烈地表述了国家和民族统一的愿望,认为国家是整个阶级的国家,而不是帝王个人的私物,集中阶级中一切优秀人才的智慧为强盛国家尽力,反对帝王专断;一定程度地同情民众的疾苦,肯定民众为维护自己的生存利益采取的必要行动。司马迁的各种政治见解综合在一起,反映了地主阶级要求利用历史经验加强统治的欲望,也有利于人民生活的相对安定,客观上也符合人民的利益。应该说,司马迁所追求的,乃是现实生活中美好因素的综合概括,其思想的形成,完全没有、也不可能脱离现实社会的阶级压迫和等级区分,因此它决非凭空臆造,但却又是一个整体社会内部,各种因素协调平衡、

相安共处的蓝图,无疑又有他美好愿望的企求。这表现出,司马迁既要求维护地主阶级统治长治久安的愿望,又表述出他对民众生存状况的关心,他希望二者能够很好的统一起来,以保持一统国家社会的安定。它表现了地主阶级上升时期,对历史和现实认识的勇于进取、积极向上的精神气息,

代表了封建统治阶级比较开明的、有政治远见的一部分人的意志和愿望。这是一种具有历史家眼光观察处理事物的结果,是他的政治远识、卓越的思想家的才能的表现。司马迁撰作《史记》,“述往事,思来者”(《太史公自序》),就是希望人们将来能对他有个正确的理解,从而能从他的著作中

吸收智慧,以为借鉴,以便在求得“礼义”一统的社会政治的完善方面作出努力。这正是他要将自己的《史记》“藏之名山,传之其人”的目的。